秋阳透过葡萄架,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慕容雪把两个酱罐搬到檐下晒着,罐口的红布带被风拂得轻轻晃,像两只停在罐上的红蝴蝶。林澈蹲在旁边编竹篮,篾条在他手里翻飞,偶尔抬头看一眼酱罐,嘴角总带着点藏不住的笑。
“虎娃今早又来讨酱了。”慕容雪翻了翻晒着的桂花干,“说他娘要蒸南瓜饼,蘸山楂酱吃正好。”
“让他多拿点,”林澈手里的竹篮渐渐成形,篮底编出个小小的“莓”字,“反正咱们这酱够吃一冬的。”他忽然停下手里的活,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秋”字,“等下把这个系在酱罐旁,算给秋天留个念想。”
慕容雪接过木牌,指尖蹭过边缘的毛刺——他定是磨了许久,才让木牌摸起来像块暖玉。她把木牌系在红布带上,风一吹,木牌和布带缠在一起,倒像幅会动的小画。
院角的草莓苗又长高了些,嫩绿的叶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白花。林澈放下竹篮,拿起水壶浇水:“刘瞎子说,秋肥得施足,不然冬天扛不住冻。”他往土里埋了把腐熟的豆饼,“虎娃他娘给的,说比草木灰劲儿足。”
“你倒是什么都记着。”慕容雪笑着说,忽然发现他裤脚沾着点泥,“又去看那只狼崽了?”
“嗯,”林澈挠挠头,“它腿好得差不多了,敢跟着栗栗在院外转了。刚才还叼来只野兔,扔在柴房门口,像是谢礼。”
正说着,栗栗从柴房窜出来,嘴里叼着根野兔的细骨,尾巴摇得欢。狼崽跟在它身后,怯生生地探进半个脑袋,见慕容雪看它,又慌忙缩了回去,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
“倒是通人性。”慕容雪拿起块馒头,掰了半块扔过去。狼崽犹豫了一下,还是叼起馒头跑回柴房,很快又钻出来,这次嘴里叼着颗野山楂,轻轻放在慕容雪脚边。
林澈看得直笑:“这是投桃报李呢。”他捡起山楂擦了擦,递到她嘴边,“尝尝?野的比咱们摘的更酸。”
酸意漫开时,慕容雪忽然觉得,这秋天的日子,就像这野山楂,初尝带点涩,细品却有股清劲的甜。酱罐在檐下晒得温热,竹篮里的“莓”子被阳光照得发亮,狼崽和栗栗在院角嬉闹,连风里都裹着踏实的暖。
傍晚收酱罐时,慕容雪发现红布带上沾了片桂花,黄澄澄的落在红布上,像颗小小的星。她没摘掉,就那么让它缠着布带,和刻着“雪”字的罐子一起,被林澈小心翼翼地搬进厨房的橱柜。
“等第一场霜降下来,”林澈锁好橱柜门,“就用这酱炖肉,酸香能漫半条街。”
慕容雪靠在他肩上,闻着空气里残留的酱香,忽然想起刘瞎子临走时说的话:“日子就像编竹篮,看着是一根一根的篾,其实早就在手里缠成了团,拆不开了。”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像盛着整个秋天的暖,忽然觉得,这话是真的。
夜里起了层薄霜,檐角挂着细冰碴。慕容雪裹着厚袄去厨房翻找东西,撞见林澈正对着橱柜出神,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南瓜饼——是虎娃娘早上送来的,还热乎着。
“醒这么早?”她走过去,见他指尖在刻着“雪”字的酱罐上轻轻敲着,像在数纹路。
林澈回头,眼底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想起来昨天炖肉的料还没备,这霜天最适合炖肉了。”他拿起那块南瓜饼递过去,“虎娃娘放了桂花糖,你尝尝,比咱们蒸的软。”
慕容雪咬了口,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开,忽然瞥见橱柜顶上摆着个新编的小竹笼,笼口系着根浅蓝布带,像极了她去年丢的那块帕子料子。“这笼是……”
“给狼崽编的窝,”林澈挠挠头,“它总往柴房草堆里钻,垫了布暖和点。”他顿了顿,指尖滑过笼底的细篾,“昨天看它叼山楂的样子,倒像怕摔着你似的,留着做个伴也不错。”
正说着,柴房传来“呜呜”的轻哼,是狼崽醒了。两人走过去时,见它正用爪子扒着门,见人来就摇着尾巴蹭过来,脖子上还套着圈细麻绳——是林澈昨晚找的,怕它跑丢。
“倒是黏人。”慕容雪蹲下身,被它用脑袋轻轻撞了撞手背,痒得笑出声。林澈在旁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忽然道:“等雪落了,就把草莓苗移进暖棚,去年留的种子该发芽了。”
“还要种草莓?”
“嗯,”他往灶里添了根粗柴,“你不是说,想尝尝自己种的草莓酱吗?”
灶火噼啪响着,笼里的狼崽打了个哈欠,慕容雪看着林澈低头调炖肉料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薄霜天也没那么冷了。橱柜里的酱罐沉在阴影里,像藏着个温吞的秘密,而檐角的冰碴正在阳光下慢慢化,滴在石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时光在悄悄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