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时,张妈正站在灶台前张望,见两人回来,笑着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可算回来了,锅里炖着的山药排骨汤刚沸,就等你们呢。”
林澈把蓝花布往慕容雪手里塞了塞,自己扛起药筐往灶房走,声音里带着笑:“张妈,雪儿说这布做夹袄好看,您帮着裁裁?”慕容雪听他改了称呼,脸颊发烫,却见张妈从灶后探出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好看,衬我们雪儿。”
饭前,林澈蹲在院里劈柴,慕容雪坐在门槛上绣荷包,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她手上,银针在布上穿梭,绣的正是朵雏菊,和那桃木小像一模一样。忽然听见“哎哟”一声,见林澈被木刺扎了手,她慌忙跑过去,拉过他的手就往嘴里送。
刚含住指尖,两人都僵住了。他的手带着柴屑的糙,她的唇带着绣线的软,空气里飘着排骨汤的香,还有种说不出的麻,从指尖窜到心口。林澈先红了脸,抽回手时带倒了柴堆,木柴滚了一地,像撒了满地的心跳声。
张妈端着汤出来,假装没看见,只喊:“汤好了!再闹就凉了!”
饭桌摆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汤里的山药糯得化在舌尖。林澈总往慕容雪碗里夹排骨,骨头上的肉都剔得干干净净。张妈喝着汤,忽然说:“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适合裁衣。”
慕容雪没听懂,林澈却红了耳根,闷头喝着汤,排骨的香混着心里的甜,差点烫了舌头。夜里,慕容雪坐在灯下,把那桃木雏菊缝进了荷包里,针脚密得像撒在溪面的星子。窗外,林澈在院里劈最后一捆柴,斧头落下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在数着日子。
月光漫过窗棂时,慕容雪把缝好的荷包往怀里揣了揣,指尖触到桃木雏菊的温凉,忽然想起白日里他被扎到的指尖——明明是他受了伤,她却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
院外传来轻响,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见林澈正蹲在柴堆旁,借着月光挑手上的木刺。他的动作笨拙,另一只手捏着针,半天没挑出来,急得直皱眉。慕容雪心里一动,转身拿了盏油灯,轻手轻脚走出去。
“我来吧。”她把油灯往石桌上一放,光晕落在他手背上,那根细小的木刺看得分明。林澈抬头时,灯光正好映在她眼里,像落了两簇小火苗,他慌忙低下头,声音有点抖:“不、不用……”
慕容雪没听,攥住他的手腕就开始挑刺。他的手很烫,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两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只有油灯的芯子偶尔噼啪响一声。木刺挑出来时,他闷哼了一声,她赶紧往伤口上抹了点药膏,指尖的力道放得极柔。
“好了。”她松开手,却被他反手攥住。他的掌心很热,带着薄茧的摩挲让她指尖发麻,像有小虫子顺着手臂往上爬。
“那个……”林澈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怀里露出的荷包角上,“绣好了?”
慕容雪点头,把荷包掏出来递给他。青布面上,雏菊开得正好,桃木小像藏在里面,隔着布都能摸到形状。他接过去时,指尖碰到她的,像碰了下烧红的烙铁,两人同时松开手,荷包掉在石桌上,发出轻响。
“我、我回去睡了。”林澈捡起荷包,转身就往自己屋跑,脚步踉跄,差点被柴堆绊倒。慕容雪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把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灯还亮。
回到屋里,她坐在镜前,见自己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窗外的月光更亮了,把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摇摇晃晃的画。她忽然想起张妈说的“下月初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盼,像发了芽的种子,在月光里悄悄长。
灶房的公鸡叫第一声时,慕容雪已经醒了。她走到院里,见林澈的屋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点光。凑近了听,是他在哼歌,调子还是昨天那不成调的,却比昨日多了点甜,像浸了蜜的桂花糕。
她悄悄退回屋,把那件蓝花布往床头放了放。阳光很快要爬过墙头了,日子还长,有些心思,总得像熬汤那样,慢慢等,慢慢酿,才更有滋味。
天光透进窗纸时,林澈攥着那只荷包坐起身,指尖反复摩挲着布面上凸起的雏菊纹路。桃木小像硌在掌心,带着点温润的凉,他忽然想起昨夜她挑刺时的样子——睫毛垂着,灯光在她鼻尖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搔过心尖。
“傻笑啥呢?”张妈端着水盆从窗外经过,见他对着荷包出神,故意提高了嗓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劈柴?”
林澈慌忙把荷包塞进怀里,红着脸往外跑,差点撞翻门口的水桶。张妈看着他的背影笑骂:“这小子,魂都被勾走了。”
灶房里,慕容雪正弯腰烧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灰尘。林澈进来时,正撞见她抬手拢头发,手腕上那道浅疤在晨光里若隐隐现——那是去年帮他摘野果时被树枝划的。他喉头动了动,从背后轻轻放下一捧刚掐的野菊,声音低得像怕惊着谁:“给你的。”
慕容雪回头时,眼里的惊讶像落了星子。她把野菊插进窗台上的空瓶里,水溅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谢了。”她拿起面团揉着,指尖沾着面粉,在案板上压出浅浅的印子,“中午做你爱吃的葱油饼。”
“我来烧火。”林澈抢过她手里的火钳,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他偷偷抬眼,见她正低头擀饼,发间别着朵小菊,是他刚才摘的那捧里最艳的一朵。
午后,林澈去后山砍柴,慕容雪坐在廊下绣帕子。线轴转得飞快,帕子上的鸳鸯快绣好了,针脚却歪歪扭扭——她总忍不住抬头望后山的方向,看那道熟悉的身影会不会从树影里钻出来。
日头偏西时,林澈背着柴回来,裤脚沾着泥,肩上扛着个红彤彤的野果。“给。”他把野果往她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果皮传过来,“刚摘的,甜得很。”
慕容雪咬了一口,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慌忙掏出手帕递过去,指尖擦过她的唇角,像触到了滚烫的烙铁,两人猛地缩回手。野果滚落在地,裂开的果肉里,籽儿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星。
“我去把柴劈了。”林澈转身就走,斧头落下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每一声都像敲在慕容雪心上。她捡起地上的野果,用帕子擦干净,慢慢啃着,甜意漫到舌尖,却不及刚才指尖相触时那瞬间的烫。
晚饭时,张妈看着桌上摆着的葱油饼、野菇汤,忽然叹了口气:“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适合……”话没说完,被林澈一口汤呛住的咳嗽打断。慕容雪低头扒饭,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却在桌下悄悄勾了勾他的裤脚。
夜风吹过院角的梧桐,叶子沙沙响。林澈坐在门槛上,摸着怀里的荷包,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慕容雪递来件叠好的蓝布衫,是用他上次买的那块料子做的。“试试。”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打了个颤。
他穿上时,她伸手帮他系扣子,指尖擦过他的喉结,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月光落在衣襟上,那朵绣上去的雏菊,在夜里仿佛也透着香。
“合身吗?”她问。
“嗯。”他答。
远处传来狗吠,近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像藏在风里的鼓点,敲得又急又响。荷包在怀里发烫,野果的甜还在舌尖,林澈忽然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没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