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青梅树果然长到了齐肩高,枝桠舒展,正好能托住个小小的秋千。林澈找了两根结实的麻绳,一头系在最粗壮的枝桠上,另一头绑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慕容雪在木板边缘缝了圈棉布,坐上去软乎乎的,晃起来时,能闻到叶隙间飘来的槐花香。
“再高点!”慕容雪坐在秋千上,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只白蝴蝶。林澈推着木板,看她的笑声随着秋千荡起,撞在老槐树上,又弹回来,碎成满院的甜。张妈坐在石凳上择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嘴角的笑纹里盛着阳光:“慢点推,当心摔着!”
忽有马蹄声停在院外,是胡商的商队回来了。他女儿病已大好,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串糖葫芦跑进来:“雪姐姐,澈哥哥,我带了西域的葡萄干!”她把糖葫芦往慕容雪手里塞,自己则盯着秋千眼馋,“我能坐坐吗?”
“来,我推你。”林澈把小姑娘抱上秋千,轻轻推着。慕容雪坐在石凳上,看葡萄干在竹篮里滚出紫莹莹的光,忽然想起去年埋在树下的杏花酒,便拉着胡商往院角走:“正好开封了,给孩子们尝尝。”
酒坛挖出来时,泥封上还沾着新鲜的草叶。慕容雪解开红绸,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杏花的甜漫出来,引得小姑娘直咂嘴。林澈倒了半盏,递给胡商:“尝尝?张妈说这酒能祛暑。”
胡商抿了口,眼睛一亮:“比我们那儿的果酒更润!明年我带些西域的蜜瓜来,咱们酿蜜瓜酒如何?”
“好啊!”慕容雪笑着应,转头见小姑娘正和林澈抢秋千,两人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竟带着几分秋的爽利。
傍晚收工时,张妈端来绿豆汤,冰镇过的瓷碗外壁凝着水珠。林澈舀了一勺递到慕容雪嘴边,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满身暑气。她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像不像去年酿梅子酒时,坛口的琥珀色?”
林澈抬头,晚霞果然红得透亮,晕染在青梅树叶上,像给叶片镀了层金。他推着秋千慢慢晃,木板吱呀轻响,与远处商队的驼铃应和着:“等秋天,咱们把秋千挪到槐树下,你坐着荡,我给你摘槐花做饼。”
慕容雪笑着点头,脚尖轻点地面,秋千又荡高了些。青梅树叶在她发间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像把这悠长的夏日,轻轻荡进了往后的岁月里。
秋意渐浓时,槐树叶落了满地。林澈果然依言把秋千挪到了老槐树下,木板上又添了层厚厚的棉垫,坐上去暖融融的。慕容雪抱着刚缝好的坐垫,看他用绳子把秋千系得更牢,忽然指着墙头:“你看,胡商的商队来了!”
墙头上探进来个羊角辫,正是胡商的女儿,手里举着个黄澄澄的大蜜瓜,喊着:“雪姐姐,爹爹说这瓜比蜜还甜!”林澈笑着搬来梯子,把小姑娘接进来,蜜瓜刚放在石桌上,就被她用小刀划开,甜香瞬间漫了满院。
“今年的蜜瓜格外好,”胡商跟在后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陶罐,“我按去年说的,带了些来,咱们今儿就酿蜜瓜酒。”张妈早已备好了干净的瓷缸,林澈把蜜瓜肉挖出来,慕容雪撒上白糖,一层瓜肉一层糖,码得整整齐齐,最后封上纱布,放在窗台上晒。
小姑娘缠着慕容雪教她绣帕子,针脚歪歪扭扭,却在帕子角绣了个不成形的小秋千。林澈蹲在旁边看,被她用针扎了下手,疼得直咧嘴,逗得众人笑个不停。胡商喝着去年的杏花酒,说起西域的趣事:“那边的沙丘会唱歌,风一吹,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丢下针线就往林澈身边凑,“澈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等你再长高些,”林澈揉了揉她的头发,“等这坛蜜瓜酒酿好,咱们就跟着商队走一趟。”
暮色降临时,槐树上的秋千还在轻轻晃。慕容雪把绣坏的帕子叠成小块,塞进林澈的口袋:“留着吧,好歹是孩子的心意。”林澈摸了摸口袋,指尖碰到帕子上的小秋千,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烟火气,比西域的沙丘歌声更让人踏实。
窗台上的蜜瓜酒缸里,糖渐渐化了,汁水慢慢浸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甜甜的光,像把这秋日的暖,悄悄酿进了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