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门童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引着林风往红尘仙子的山峰走去。山路蜿蜒，两旁栽着不知名的绛红色花木，花瓣边缘泛着金边，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林风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牵扯着体内翻涌的伤势，五脏六腑像是被钝器反复碾过，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吭声。
路过一处崖边时，他下意识地朝青鸾峰的方向望去，那里只剩朦胧的山影，连最后一丝青光的余韵都消散无踪了。苏瑶最后那个眼神又撞进脑海——温柔里裹着决绝，像根细针，在他心口扎得密密麻麻。
“林道友，前面就是红尘峰了。”左侧的门童见他驻足，低声提醒了一句。
林风收回目光，抬眼便看见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巅上，立着一座朱红宫阙，飞檐翘角上悬着铜铃，被山风一吹，发出清越的声响，却奇异地透着几分靡丽。宫墙爬满了暗紫色的藤蔓，开着碗口大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是无数只合拢的蝶。
“仙子的居所向来如此，林道友不必介怀。”另一个门童似乎看出他的诧异，解释道，“红尘峰的景致，在龙虎山是独一份的。”
进了宫门，殿内并未如寻常道观那般设着三清塑像，反而摆着一张极大的白玉榻，榻边燃着两盏琉璃灯，灯芯跳动着幽紫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闻着竟让体内翻腾的气血平复了些许。
“你们先退下吧。”一个娇媚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正是红尘仙子。
门童躬身退去，林风独自站在殿中，望着珠帘后隐约的红影，攥紧了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只是道童，连拜师学艺的资格都算不上，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留在龙虎山，只要能接触到仙法，哪怕从最底层做起，他也能一步步爬上去。
“过来。”红尘仙子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
林风依言走到珠帘前，只见她斜倚在榻上，红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发间插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指尖把玩着一枚通体血红的玉佩，抬眼看向林风时，眸子里像是盛着两簇跳动的火焰：“知道为何收你做关门弟子么？”
林风摇头。
“因为你眼里的恨。”红尘仙子轻笑一声，指尖一弹，那枚血玉便朝林风飞来，“握好它，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伤势。但记住，恨是好东西，能让你变强，也能让你修为疯涨。”
林风接住血玉，触手温润，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胸口的钝痛果然减轻了不少。他抬眼看向红尘仙子，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疑惑，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定：“弟子明白。”
“你不明白。”红尘仙子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红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龙虎山的道法讲究清心寡欲，可我红尘峰不同。”她抬手，指尖划过林风渗血的唇角，动作妖异而轻柔，“我教你的，是如何把痛、把恨，都炼进灵力里。”
林风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从今日起，每日寅时起身，去后山的淬灵池浸泡三个时辰。”红尘仙子收回手，指尖沾染了一点血迹，她放在唇边轻轻舔去，笑容带着几分玩味，“能撑下来，再说学仙法的事。”
淬灵池？林风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但光是听名字，也能猜到绝非易事。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玉，又想起青鸾峰那片焦黑的空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是。”
红尘仙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榻上，重新闭上眼：“下去吧，自有小道童带你去住处。”
林风躬身退下，走出殿门时，山风正好吹过，带着红尘峰特有的花香，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握紧了那枚血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淬灵池也好，刀山火海也罢，只要能让他变强，只要能让他有朝一日手刃仇敌，他什么都能忍。
身后的宫阙渐渐被云雾遮住，林风抬头望向天边，云海依旧翻涌，可他知道，从踏上红尘峰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和过去彻底割裂了。那个还会期待三月花开和苏瑶一同赏花的林风死了，死在了青鸾峰那片炸开的青光里。
现在活着的，只有一个一心复仇的魂。
他迈开脚步，朝着小道童指引的住处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是在为将来的血路，落下一个个沉重的印记。淬灵池的水据说冰冷刺骨，还掺着能撕裂灵力的罡风，可他不怕——再痛，能痛过失去苏瑶的那一刻吗？
答案，早已刻在心底。
而林风不知道的是，就在苏瑶自爆的刹那，青鸾峰的地面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缝隙，一只覆盖着暗紫色鳞片的巨大黑手猛地探出，如铁钳般攥住了她即将溃散的身躯。那黑手泛着幽幽邪光，竟无视灵元自爆的狂暴冲击，在青光彻底湮灭的前一瞬，硬生生将她濒死的魂魄从碎散的肉身中剥离，拖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
地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连修士的灵识都无法穿透。唯有两点幽蓝的光芒悬在虚空，像两盏万年不熄的冥灯，冷冷注视着被黑手轻轻放在地面的苏瑶残魂。
“好精纯的血脉之力……”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兴奋，“竟是上古鸣凰血脉，真是意外之喜。”
那幽蓝眼眸微微眯起，光芒流转间，似在细细审视苏瑶的魂魄：“这般根骨，若经我亲手调教，假以时日踏入化神境绝非空谈。届时……”他顿了顿，语气里淬着刺骨的寒意，“这龙虎山，这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得给我乖乖碾进这地底污泥里！”
黑手在一旁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幽蓝眼眸的主人发出一声满意的低笑：“不错，当真不错。得给你寻一具最契合的肉身夺舍，才能不辜负这鸣凰血脉的潜力啊……”
黑暗中，苏瑶的残魂仍在微弱地颤动，像是风中残烛，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另一场深渊，还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