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的“蠕动”恢复了那种缓慢而温吞的节奏,仿佛刚才那场贪婪的“饲喂”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灼热和那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证明着之前的凶险。灰雾依旧弥漫,却不再涌动,只是死寂地沉淀着,将一切包裹在一种令人昏沉的闷热里。
幼苗萎靡地悬浮着,通体透着一股被榨干的虚弱。叶片无力地耷拉,边缘甚至又泛起了一丝枯黄。核心那点火星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只有极其微弱的温热证明着它还未彻底沉寂。任天齐的意识沉在一片模糊的钝痛与晕眩中,每一次试图凝聚念头,都像在粘稠的泥沼里挣扎,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疲惫。
冰棺静静漂浮在一旁,棺壁上新构筑的融合符阵光芒内敛,勉强维持着运转,将那道霜白死气死死封锁在内。棺内,苏璃霜光茧的搏动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之前强行渡出一丝本源精粹,显然让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气息比之前更加沉寂。
暂时的安全,却像是暴风雨后搁浅的残舟,只剩下破碎的船体和无尽的茫然。
“……暂免……此次……”
矿脉那古老意志最后的余音,如同诅咒,缠绕在意识深处。暂免,意味着下次“饲喂”依旧会来。而他们,还能付出什么代价?混沌之血已近乎枯竭,她的冰魄精粹更是不能再动。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灼烫着昏沉的意识。可如何离开?那条“古龟之径”早已崩塌,这片矿脉无边无际,意志莫测,还有那只冰冷的银眸不知潜伏在何处……
就在这绝望的困顿中——
幼苗核心深处,那缕一直敬畏瑟缩的苍灰气流,在矿脉恢复平静后,忽然又极其微弱地躁动了一下。它不再指向某个遥远的方位,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偏向了灰雾深处的某个具体方向,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夹杂着一种…孺慕与…悲伤?
几乎同时,脚下那片暗金色的矿脉“大地”,在苍灰气流所指的大致方向上,某一片区域的脉动,似乎与其他地方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那里的“蠕动”更显滞涩,流淌的暗金流质也带着一种陈旧、枯槁的意味,仿佛一片即将坏死的组织。一股极其淡薄、却与混沌母气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的衰败与死寂气息,从那个方向隐隐渗透出来。
那里有什么?
这异常立刻引起了任天齐的警惕。他强撑着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沿着根须,向着那片异常区域探去。
神念穿过温吞的灰雾,触碰到那片“枯槁”之地。反馈回来的触感不再是温热柔软,而是带着一种粗糙、冰冷的硬化感,仿佛矿脉在那里凝结成了某种…残骸?
就在神念触及那片区域的刹那——
“铛……”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万古时光的金属哀鸣,如同锈蚀的齿轮最后转动了一下,直接作用于神念之上,震得那点微弱的意识碎片一阵发麻。
紧接着,一幅模糊破碎的画面,顺着神念的连接,强行挤入了任天齐的脑海:
那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不再是矿脉的温吞灰雾,而是充斥着破碎金属、断裂骨骼、以及无法辨认材质的巨大残骸的废墟!这些残骸堆积如山,大部分都被暗金色的矿脉物质包裹、吞噬、同化着,只有极少部分还顽强地露出狰狞的一角,散发着不甘的死寂。而在那片废墟的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混沌母气格格不入的青铜色光芒,在顽强地、一下下地闪烁着,如同即将被泥土彻底掩埋的最后一点残火。
器冢?!
是那片矿脉吞噬了某个古战场的遗迹?还是说……这矿脉本身,就是在无尽的岁月中,由吞噬了无数类似残骸而“生长”出来的?
那点青铜色的光芒……又是什么?
苍灰气流的躁动更加明显了,传递出的悲伤情绪愈发浓郁,那牵引感也变得更具体,死死指向那片残骸深处。
去?还是不去?
那里散发着不祥的衰败死寂,与矿脉的生机格格不入,定然充满未知的危险。但留在这里,只是等待下一次“饲喂”的屠宰。那点青铜光芒,或许是唯一的变数,是这死局中唯一能看到的不同色彩。
没有更多时间权衡。
任天齐咬紧牙关,驱动着萎靡的幼苗,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朝着那片枯槁衰败的区域“游”去。根须依旧吸附在矿脉上,汲取着微不足道的养分维持不灭,但主体却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越靠近那片区域,周围的灰雾就越是稀薄,温度也开始下降,那股温吞的滋养感逐渐被一种阴冷的排斥感取代。脚下的矿脉质地明显变得坚硬、晦暗,脉动几乎消失,如同失去了活性的礁石。
终于,幼苗触碰到了那片区域的边缘。
眼前的情形比神念感知到的更加震撼。
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断肢半埋在暗金色的“岩层”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淡的矿化层,却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狰狞的轮廓。断裂的骨骼大如屋舍,骨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仿佛被极致的高温灼烧后又瞬间冷却。无数奇形怪状的碎片堆积着,大多已被矿脉彻底同化,只有少数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不同属性的能量残响,如同亡灵最后的叹息。
这里简直是一座被矿脉吞噬、正在缓慢消化的古战场坟墓!
而苍灰气流所指的那点青铜色光芒,就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在一片格外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兽形残骸的下方,固执地闪烁着。
幼苗艰难地在这些巨大的残骸间穿梭,如同蚂蚁爬行在巨人的尸骨堆中。每前进一分,那股阴冷的死寂气息就浓郁一分,排斥着一切生机。幼苗刚刚恢复的一丝活力被快速消耗,叶片边缘的枯黄蔓延开来。
终于,它来到了那点青铜光芒的源头。
那是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破损严重的青铜罗盘。它半嵌在一块巨大的、漆黑如墨的骨骼碎片下方,表面布满了深深的刻痕与腐蚀的孔洞,中心指针早已断裂消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轴座。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废铁的家伙,却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频率,散发着微弱的青铜光芒。
在这光芒的笼罩范围内,暗金色的矿脉物质竟无法完全侵蚀它,在其周围形成了一圈细微的空白区!
更让任天齐心神剧震的是,当幼苗靠近这青铜罗盘时——
他核心深处,那缕苍灰气流猛地沸腾起来!不再是躁动,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与共鸣!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缠绕着冰棺的根须内部,那属于鸿蒙斧碎片的微弱本源,竟然也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却带着无限渴望的嗡鸣!
这破碎的青铜罗盘,竟然能同时引动苍灰气流和鸿蒙斧碎片?!
就在他震惊不已时,那青铜罗盘似乎也感应到了他们的靠近,表面的光芒猛地亮了一瞬!那些深邃的刻痕中,极其微弱地闪过几个复杂到极点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几何符号!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杂音、却带着某种急切意味的意念,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残响,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意识:
“…检测…到…‘源初…代码’…碎片…”
“…权柄…认证…通过…”
“…警告…‘终末…回收’…协议…已…激活…”
“…‘母巢’…苏醒…进度…百分之…十七…”
“…逃…或……”
意念到此,骤然中断!
青铜罗盘的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瞬间黯淡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微弱,几乎熄灭。
但它传递出的信息,却如同惊雷,炸得任天齐意识一片空白!
源初代码?权柄认证?终末回收协议?母巢苏醒?
这些词语每一个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远超他理解范畴的恐怖意味!
而最后那个未尽的“逃”字,更是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危机感,狠狠楔入他的灵魂深处!
这片所谓的“混沌母气矿脉”,根本不是什么初生之地或终末之冢……
它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母巢”?!
而他们,只是意外闯入,即将被“回收”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