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禁毒支队的办公室还亮着大半灯。林小满趴在桌上,面前摊着老张货车里搜出的U盘数据备份,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像爬满的蚂蚁,看得她眼睛发酸。
沈严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用指关节抵着太阳穴打转,侧脸在台灯下泛着一层倦意。他脚步顿了顿,手里的保温杯轻轻放在她桌角,发出“咚”的轻响。
“还没走?”他的声音比白天低了些,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林小满抬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大概是盯屏幕太久了。“U盘里的数字‘0719’,我查了近五年的缉毒档案,这天没发生过重大交易。”她指尖点着屏幕上标红的数字,“会不会不是日期?”
沈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白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军用仓库的编号、部队代号,都有可能。”他看向屏幕,“老张的交易记录里,和‘深海’相关的交易,都标注了‘J区’,你爸以前待的军需处,是不是在J区?”
“嗯。”林小满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是她下午走神时划的。提到父亲,她喉结动了动,沉默几秒才开口:“我爸以前在J区的军用物资研究所,主要负责仓储管理系统的开发。”
沈严“哦”了一声,没追问,只是翻着桌上的纸质档案,指尖在“J区军用仓库分布图”上滑动。空气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警笛声。
林小满忽然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弯腰翻了半天,拎出个褪色的蓝色铁皮盒。盒子边缘锈了圈,锁扣是只小熊形状,被摩挲得发亮。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指尖在小熊锁扣上按了按,“咔嗒”一声,盒盖弹开了。
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几张泛黄的奖状,半块用玻璃纸包着的橡皮(上面印着早已停产的卡通图案),还有一本边角卷翘的相册。
她翻开相册,停在中间一页。照片有点模糊,像是用老式傻瓜相机拍的。画面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正踮着脚往一个男人怀里扑。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少校军衔,弯腰接住她,脸上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背景是栋灰扑扑的仓库,墙面上用白漆刷着一行模糊的编号——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清前两个字母和最后三个数字。
“这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拍的。”林小满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男人的脸,声音放得很轻,“在我爸单位的仓库门口。”
沈严凑近了些,目光落在背景的仓库上。照片的像素太低,编号被仓库门口的梧桐树挡了大半,但能隐约看出前两个字母是“J-”,末尾三个数字清晰得很——“719”。
他眉心猛地一跳,伸手拿过桌上的U盘数据打印件,翻到标注“深海”的那页。上面的数字“0719”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视线里。
“J-719?”他抬头看向林小满,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爸当年工作的仓库,编号是这个?”
林小满点头,指尖在照片边缘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我记得他提过,他们管那个仓库叫‘七一九库’,说是建国后第一批军用物资储备库,里面存过不少涉密装备。”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那天拍照的时候,我爸刚从仓库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蓝色的文件夹,他说‘里面的东西比你生日蛋糕金贵’。”
沈严的手指在打印件上敲了敲,“0719”那行字被他敲得发皱。“老张U盘里的数字,仓库编号,还有你爸提到的文件夹……”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光已经亮了——这绝不是巧合。
“可我爸五年前就失踪了。”林小满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攥得发白,“那天他去单位加班,再也没回来。部队说他涉嫌泄露军用物资信息,是叛逃,但我不信。”她抬头看向沈严,眼里的水汽还没散,却透着股倔劲,“我爸抽屉里有本工作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七一九库的账对不上,深海在动手脚’,我当时不懂什么意思,现在……”
现在看来,那本日记里藏着的,可能是她父亲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真相。
沈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下午在训练室,她学格斗时攥紧拳头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像株一碰就倒的含羞草,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他把保温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杯壁上还留着余温。
“里面是红糖姜茶。”他别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技术科刚发来消息,老张货车的GpS消失的那30分钟,就在J区七一九库附近。”
林小满猛地抬头,手里的照片差点滑落在地。“你的意思是……老张去过大仓库?”
“不是‘去过’。”沈严纠正她,声音沉得像浸在水里,“是有人从七一九库,给老张送了东西。”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照片里男人的肩膀,“你爸日记里说‘深海在动手脚’,现在看来,这个‘深海’,从五年前就盯上七一九库了。”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在数着什么。林小满低头看着照片里父亲的笑脸,突然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太多她没看懂的东西——他当时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会出事?是不是故意把仓库编号拍进照片里,等着有一天她能发现?
“我想再去趟七一九库。”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记得仓库后面有个排水管道,小时候我总钻进去玩,我爸抓我出来的时候说‘这管道能通到仓库地下三层’。”
沈严皱眉:“那地方现在归军方管,戒备森严,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我有办法。”林小满从铁皮盒里翻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钥匙链是个褪色的五角星,“我爸当年给过我一把‘仓库后门的备用钥匙’,他说‘万一找不到爸爸,就去那里等’。我以前以为是玩笑,现在……”
她没说完,但沈严已经明白了。他看着那把钥匙,又看了看照片里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想起老张日记里写的“林工好像不愿意”——那个不愿意和“深海”合作的林工,会不会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女儿留下线索?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车灯,照在办公桌上的照片上,把男人的笑脸晃得有些模糊。沈严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黑影里,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车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猩红的线,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回头时,林小满正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相册,指尖在父亲的脸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在告别。“沈队,”她抬头,眼里的水汽已经干了,只剩下清明的光,“明天,带我去七一九库吧。不管我爸当年做过什么,我都想知道真相。”
沈严看着她手里的铜钥匙,又看了看窗外消失的车尾灯,缓缓点头。
“好。”他说,“但记住,到了那里,一切听我指挥。”
林小满用力点头,把相册放回铁皮盒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便签。便签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被水洇过,有些模糊:
“七一九库的地下三层,藏着‘深海’的骨头。”
她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向沈严,发现他正盯着窗外,眉头拧成了个结。夜色里,那辆黑色轿车早已不见踪影,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轮胎碾过地面的寒意。
他们都没说话,但心里清楚——明天的七一九库之行,绝不会像照片里的阳光那样,来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