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在海风中抖得像片残叶时,林小满突然想起沈严教她的格斗术——“当对手注意力在武器上时,攻击他的支撑腿”。她的目光落在沈墨那条打着钢板的左腿上,三年前走私案中被打断的旧伤,此刻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你弟弟是林默?”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集装箱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手指悄悄摸到身后的钢管,那是刚才沈墨撞门时掉落的,此刻正硌着她的后腰。
沈墨的动作果然顿了顿,火苗差点烧到炸药包的引线。“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是现在!
林小满猛地抄起钢管,不是打向沈墨,而是砸向集装箱顶部的应急灯。“哐当”一声,灯泡炸裂,碎片像流星雨般落下。在沈墨下意识闭眼的瞬间,她扑过去抱住他拿打火机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往他的左腿压。
“啊——”沈墨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钢板摩擦骨头的剧痛让他瞬间失了力气,打火机“当啷”掉在地上,滚到沈严脚边。
沈严的眼睛一直没闭上。他看着林小满扑过去的瞬间,看着滚到脚边的打火机,用尽全力蜷起右腿,狠狠踩在那团火苗上。
火灭了。
几乎在同时,小李带着特警像离弦的箭般冲进来。麻醉针精准地扎在沈墨的脖子上,他挣扎了两下,眼神死死盯着林小满颈后的胎记,最终瘫软在地。
“快拆炸药!”小李吼着扑向沈墨腰间的炸药包,排爆手紧随其后,动作快得像阵风。
林小满这才敢喘气,腿一软跪倒在沈严面前。他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刚才踩灭火苗的动作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头歪在肩膀上,眼睛紧闭着,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
“沈严!”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去碰他,又怕弄疼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醒醒……别吓我……”
沈严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林小满的手背,滚烫的,带着铁锈味。
“医护人员!快!”林小满扭头朝门口喊,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码头的寂静。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时,林小满看见沈严的左肩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染红了十字架下的地面,像朵在黑夜里怒放的绝望玫瑰。
“他失血过多,需要立刻输血!”医生剪开沈严的衣服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肩部伤口撕裂,还有内出血……准备急救!”
林小满被特警扶到一边,看着他们把沈严抬上担架。他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像是在寻找什么。林小满的心猛地揪紧,挣脱特警的手追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指尖。
“我在。”她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像在管道里他说“别慌”时那样,“我跟你去医院,你别睡。”
沈严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回握她,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市一院的抢救室亮了整整四个小时。林小满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看着“手术中”的红灯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沈严肩上不断渗出的血。她的手臂已经处理过,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比起沈严的伤,这点疼根本不值一提。
小李来送笔录时,带来了沈墨的初步审讯结果。“他承认自己是‘深海’的核心成员,”小李的声音很低,带着疲惫,“说你父亲当年确实参与了毒品包装,但后来想退出,被‘深海’灭口了。”
林小满的手指抠进掌心的纱布里,血珠慢慢渗出来。“他还说什么?”
“他说账本是假的,”小李叹了口气,“真正的账本早就被他转移到国外了,用来威胁‘深海’的其他成员。”他顿了顿,犹豫着说,“他还提到沈队的父亲……说沈建国当年不仅知情,还帮着销毁了证据。”
林小满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了。
沈严的父亲……帮着销毁证据?
那个总给沈严寄降压药、在电话里叮嘱“注意安全”的老人,那个在照片里笑得温和的男人,竟然也是“深海”的帮凶?
她想起沈严在火海里咳血的样子,想起他把氧气罩塞给她时决绝的眼神,突然觉得喉咙里堵得厉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沈严该有多痛苦?
“沈墨还说了什么?”林小满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
“他说……”小李的表情有些复杂,“说沈队早就知道他父亲的事,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故意接近你,也是为了查清真相。”
林小满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你信吗?”
小李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沈队为了救你,差点把命搭上,这总不是假的。”
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时,摘下口罩的动作很慢。“手术很成功,”他的声音带着欣慰,却又透着凝重,“子弹取出来了,内出血也止住了。但他失血太多,还在昏迷,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今晚。”
林小满跟着护士去IcU探望时,隔着玻璃看见沈严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缓得像条直线。他的左脸贴着纱布,那是刚才被沈墨用枪托砸的,青肿已经蔓延到下颌。
“家属请留步。”护士拦住她,“IcU不能进,明天早上再来看吧。”
林小满没动,只是盯着沈严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个熟睡的孩子。她突然想起管道里他摸到她胎记时的眼神,想起他在粉色泡沫里吼她“别拖后腿”,想起他最后踩灭火苗时决绝的动作。
不管他接近她的初衷是什么,他救了她三次。
在仓库替她挡钢管,在火海里给她氧气罩,在集装箱前用身体护住她。
这些,都不是假的。
凌晨五点,天快亮的时候,林小满在医院的走廊遇见了沈建国。
老人提着保温桶,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背也驼了很多。看见林小满时,他手里的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小米粥洒了一地,像摊凝固的血。
“你……”沈建国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你都知道了?”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我对不起你们,”沈建国突然老泪纵横,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当年我要是能拦住你父亲,要是能早点报警……”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销毁证据?”林小满的声音很冷,像冰。
“我怕啊!”沈建国的哭声更大了,“‘深海’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杀了沈严!他那时候才十岁,我不能失去他啊!”他的手抓住林小满的裤脚,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满,你相信我,我后来一直想弥补,真的!沈严查案,我暗中给了他多少线索,你知道吗?”
林小满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原来沈严真的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每次收到父亲的包裹,里面除了降压药,还有“深海”的线索。
原来他那些看似偶然的接近,都是精心策划的结果。
“他接近我,也是你安排的?”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建国的哭声突然停了,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是我提议的,但查案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对你……”老人的话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
林小满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她走到医院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早班的公交车驶过,溅起的水花打在她的裤脚上,冰凉刺骨。她摸出手机,想给小李发消息,却发现屏幕上有个未读的短信,是昨晚在码头时收到的,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点开后,是段视频。
画面里是间昏暗的地下室,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墙上画着什么。当他转过身时,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止——
是她的父亲,林建军。
他没死。
视频里的林建军比照片上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但那双眼睛,和林小满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对着镜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但视频没有声音。
最后一个画面,是他画在墙上的图案——和林小满颈后的胎记一模一样的枫叶,旁边写着两个数字:0815。
林小满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0815。
是她的生日,也是父亲每年都会在日记本上圈起来的日子。
父亲没死!他还活着!他在给她传递消息!
这个认知像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她心头的迷雾。沈墨说的是假的,账本是假的,父亲的“罪行”可能也是假的!
林小满立刻转身往IcU跑,她要告诉沈严,她的父亲还活着,他们还有希望!
跑到IcU门口时,她看见护士正匆忙地往里跑,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来,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耳膜。
“病人心率骤降!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1mg静推!”
林小满被拦在外面,只能看着医生和护士围着沈严的病床忙碌,看着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一条直线。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颈后的胎记上,暖洋洋的,却让她浑身冰冷。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发烫,视频里父亲的脸和眼前沈严的病床重叠在一起,像场荒诞的噩梦。
0815。
父亲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他在哪里?
沈严能不能醒过来?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涌来,却没有一个答案。林小满瘫坐在IcU门口的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沾满血的纱布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绝望的花。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深海”的阴影还没散去,父亲的下落依然成谜,而沈严的生死,此刻正悬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
这场关于真相的追逐,注定要以更惨烈的方式,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