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凌云已结清房钱,牵着瘦马走出了溪风客栈。腰间的尘凡剑依旧裹着粗布,罪徒令牌贴身藏在衣襟内,被尘意牢牢护住,昨夜的插曲仿佛已随夜色散去,只留下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烟火气。
他本想直接踏上前往青云宗的官道,却没料到刚走到镇口,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前辈!前辈留步!”
白发老者牵着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快步从后面赶来,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气息微弱却眼神清亮,正是老者那需要灵晶治病的儿子。老者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脸上满是感激,快步走到凌云面前,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昨日出手相助,不仅保住了祖传古玉,还让我儿凑够了治病的灵晶。这是我家晒的草药和一些凡俗特产,不成敬意,还请前辈收下!”
凌云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指尖尘意微微波动,瞬间便察觉到少年体内经脉略有滞涩,却是已无大碍,显然是灵晶发挥了作用。他微微颔首,对老者说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你儿子的身体已无大碍,日后好生调养,若想修炼,切记循序渐进。”
“是是是!晚辈都记着前辈的教诲!”老者连连点头,将布包递到凌云面前,“前辈务必收下,不然晚辈心中难安!”
凌云本想推辞,可老者态度坚决,双手紧紧攥着布包,大有他不收便不罢休的架势。他无奈之下,只得伸出手去接——就在指尖触碰到布包的瞬间,他腰间的衣衫因抬手的幅度稍大,衣襟内的罪徒令牌竟顺着缝隙滑落出来!
“嗒!”
通体漆黑的令牌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正面狰狞的“罪”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乌光,边缘因常年摩挲而显得温润,瞬间吸引了周围行人的目光。
镇口本就有不少赶路的修士和凡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令牌。
“这是什么令牌?上面的字好吓人!”一个凡人孩童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问道。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震惊的低呼:“这……这是青云宗的罪徒令牌!”
说话的是个背着行囊的中年散修,修为在金丹初期,颌下留着短须,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令牌,手指微微颤抖,“我曾在青州一处古籍阁见过残卷记载,百年前青云宗有一脉弟子被诬陷为‘通魔罪徒’,全脉三百余人皆被佩戴此令牌,流放葬仙渊屠戮,没想到这令牌竟还存于世!”
“罪徒令牌?百年前的冤案?”
这话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围观的修士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满是震惊与探究;凡人虽不懂修仙界的旧事,却也从“罪徒”二字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中带着忌惮。
白发老者和少年也愣住了,两人看着地上的令牌,又看了看凌云,脸上满是疑惑——这位救命恩人,怎么会持有青云宗的罪徒令牌?
凌云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弯腰捡起令牌,指尖的尘意瞬间将令牌包裹,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顺势将其重新贴身藏好,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慌乱。他早知道这枚令牌迟早会暴露,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不经意的方式公之于众。
“道友此言当真?这令牌真与百年前的青云冤案有关?”一个年长的散修忍不住问道,他修为在金丹中期,常年游历青州,对各地秘闻略有耳闻。
“绝无虚言!”中年散修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凌云,“那残卷上记载,这令牌正面刻‘罪’字,背面光滑无纹,材质非金非石,正是当年青云宗特制的罪徒标识!只是当年那脉弟子被尽数屠戮,按说令牌早已绝迹才对……”
“尽数屠戮?那这位前辈怎么会有?”有人指着凌云,低声猜测道。
“会不会是当年的漏网之鱼?”
“不可能!”年长的散修摇了摇头,“葬仙渊何等凶险,又有青云宗修士追杀,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就算有,也不可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刚才看这位前辈制住青云宗金丹弟子的手段,至少是元婴境!”
“那会不会是……罪徒的后人?”
“倒有几分可能!”中年散修点了点头,“或许是当年有弟子在流放前将令牌托付给了后人,没想到百年后,竟出了一位元婴修士!”
“我倒觉得不像!”另一个年轻散修突然开口,“我曾听师门长辈提起,青云宗多年前有个九窍玲珑心的天才弟子凌云,嚣张跋扈,后被石磊长老击败,逐出宗门。这位前辈实力高强,又持有青云宗的旧令牌,会不会就是那个凌云?说不定这令牌是他当年在宗门内偶然所得!”
“凌云?那个被逐的天才?”
“我也听说过他!据说他当年根基虚浮,被逐后便不知所踪,没想到还活着,甚至修成了元婴!”
“可他若是凌云,为何会有罪徒令牌?难道当年的冤案,与他有什么关联?”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凌云,各种猜测、探究、质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镇口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几个路过的低阶修士更是拿出传讯符,快速传递着消息,显然是想将“元婴修士持有青云罪徒令牌”的消息扩散出去。
更远处,两个身影正躲在巷口张望——正是昨日被凌云教训的青云宗弟子。他们本想等凌云离开后再回镇内,却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看到令牌,听到“罪徒”“凌云”等字眼,两人脸色瞬间惨白,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招惹的不仅是元婴修士,竟还可能与青云宗百年冤案有关!
“师……师兄,咱们快回去报信!”金丹初期的弟子声音发颤,拉着身旁的师兄便要走。
金丹中期的弟子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点了点头,两人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朝着青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恨不得立刻将这里的消息禀报给宗门。
凌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看着面前的白发老者,语气依旧平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你儿子刚痊愈,需要好生调养,这些特产留着自己用吧。”说着,他将布包推还给老者。
老者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布包,看着凌云的眼神中满是复杂——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对着凌云深深一揖:“多谢前辈体谅,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永世不忘!”
凌云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牵着瘦马,朝着官道方向走去。
“前辈,还请留步!”中年散修连忙上前一步,想要追问令牌的来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脚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沉稳厚重,带着元婴修士独有的威压,不容抗拒。
周围的围观者也纷纷为凌云让开道路,没有人再敢随意议论,也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粗布麻衣在风中轻轻飘动,腰间的尘凡剑安静地贴着身体,仿佛刚才引发轩然大波的令牌,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凌云没有回头,脚步沉稳地踏上了前往青云宗的官道。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渐渐远去,只留下镇口的人群还在议论纷纷。
他知道,这场“令牌风波”一旦传开,青云城境内的修士界必然会掀起一阵波澜。青云宗高层得知消息后,尤其是玄虚、玄泽两位始作俑者,绝不会坐视不理,大概率会派出人手追查他的下落;而其他势力也会因为“元婴修士”“罪徒令牌”“百年冤案”这几个关键词,对他格外关注。
但凌云心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多了几分释然。他本就打算前往青云宗揭露百年冤案,令牌的暴露不过是让这场重逢提前了而已。身份引起关注也好,被青云宗提前察觉也罢,对他而言,都只是清算路上的必经之路。
他勒住马缰,停在官道旁的一处高坡上,回头望向溪风镇的方向。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镇口的人影已模糊不清,只有隐约的议论声随风传来。丹田内的灰衣元婴缓缓睁开眼,周身的尘意如同呼吸般起伏,带着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与坚定。
百年沉冤,罪徒令牌,青云追查,即将到来的重逢……所有的线索都已交织在一起,指向了青云山巅。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刻意隐藏身份的弃徒,也不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复仇者。他是凌云,是修炼《尘心道》的元婴修士,是承载着百年冤案清算使命的行者。
令牌风波,只是风暴的前兆。
接下来,他将直面青云宗的追查,直面隐藏在宗门深处的黑暗,直面所有的阴谋与罪恶。他的道心早已坚如磐石,他的实力足以支撑他的使命,他的准备也已足够充分。
凌云握紧腰间的尘凡剑,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罪徒令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调转马头,不再停留,朝着青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尘土,在青州的官道上留下一串坚实的脚印,如同他的道心——沉稳、坚定,不畏前路的荆棘与挑战。
平静的生活已然落幕,与青云宗的正式重逢,已近在眼前。那场迟到了百年的清算,也将在青云山巅,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