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门轴转动,隔绝外界光线。
李琮将那封染血的军报,拍在紫檀木案上。声响不大,却震得所有人心脏一缩。
“念。”
沈墨趋前一步,展开密信,语速快而清晰:
“臣萧煜急奏:高昌异动。柳玄借‘火焰教’之力,煽动三部族叛乱,围攻高昌城。其麾下出现使用爆炸陶罐之死士,威力惊人,城墙损毁。叛军扬言,手握‘天火’,要焚尽西域,东进玉门。情势危急,请求朝廷速发援军,并……寻求克制此物之法。”
空气凝固。爆炸陶罐。天火。这些词语砸在每个人心头。
李琮目光扫过格物科三十人,他们脸上有惊骇,有茫然,也有如张允般骤然绷紧的专注。
“都听到了?”李琮声音冰冷,“柳玄的‘宝藏’,看来不只是金银。他要的,是颠覆江山的力量。”
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带风。
“殿试策问,纸上谈兵。现在,考题摆在眼前。”他指向西北方向,“爆炸陶罐,如何克制?军情传递,如何更快?城防器械,如何加固?朕要的不是文章,是办法!”
他语速加快,发出指令,动词短促有力:
“沈墨,带你工部匠人,即刻分析军报所述爆炸痕迹,推算其火药配比!”
“顾明月,格物所所有人手归你调度,试验所有已知方法,寻找抵御、引燃或抵消此物之途径!”
“你们,”他最终看向那三十名格物进士,目光锐利如刀,“现在不是进士,是学徒,是兵卒!跟着沈墨、顾明月,动手,做事!谁能想出有用的点子,谁就是朕此刻的状元!”
没有仪轨,没有客套。皇帝的命令像鞭子,抽散了书生气。
格物所,灯火骤亮。
夜晚的宁静被打破。工匠搬动木箱,取出材料。顾明月推开桌上图纸,抓起炭笔,在墙上木板快速画出爆炸陶罐可能的构造。沈墨与几名老匠人围着一份模糊的战场草图,激烈争论,手指戳点着焦黑痕迹的区域。
张允和其他新人被这阵势冲击,一时无措。一名吏部官员抱着名录赶来,大声分配人手:“你,去记录组!你们三个,去材料库清点硝石硫磺存量!你,对,张允,你去顾大人那边,协助计算!”
张允一个激灵,冲到顾明月身旁。顾明月头也不抬,递过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核算不同壁厚陶罐的破片飞散距离,要快!”
没有桌椅,张允直接蹲下,以地为案,掏出算具,手指飞快拨动算珠。周围是奔跑的脚步声,工匠的吆喝声,以及沈墨那边传来的,关于“引信燃烧速度”的高声质问。
宫墙之外,战鼓催动。
与此同时,兵部衙署灯火通明。调兵文书雪片般飞出。马蹄踏碎长安夜的宁静,传令兵高举令牌,冲向京营驻地。武库开启,军械装车,发出沉闷碰撞声。
皇城,这台庞大的机器,因为西北一点火星,骤然加速运转。而处于风暴眼之一的格物所,正在用算盘、炭笔和尚未经过验证的想法,试图扑灭那可能燎原的“天火”。
李琮站在紫宸殿高阶上,望着格物所方向透出的光亮,负手而立。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冰冷的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