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火场清理完毕,新梁已然架上,宫人们脸上的惊惶也渐渐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取代。李琮下了严旨,参与平叛的将士、侍卫皆厚赏,伤亡者优抚,京城秩序迅速恢复,但一股肃杀的气氛依旧笼罩着朝堂。武安伯一党的覆灭,空出了大量官职,也让所有官员都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
这日午后,李琮在养心殿批阅着由谢知非初步整理过的、请求填补空缺官员的奏章名单。谢知非坐在下首,偶尔轻声提点几句某人风评或家世,见解精到,令李琮颇觉省心。经历宫变之夜,两人相处越发自然,一种基于信任与理解的亲密感悄然滋生。
“陛下,”谢知非将一份奏章轻轻推到李琮面前,“此人乃原工部郎中,在沈墨侍郎清查账目时表现颇佳,为人清廉耿直,或可擢升。”
李琮接过,正待细看,殿外传来陆铮求见的声音。
“宣。”李琮放下奏章。陆铮步履沉稳地进来,脸色却带着一丝凝重。
“陛下,南宫燕在狱中……疯了。”陆铮开门见山。
李琮挑眉:“疯了?”
“时而胡言乱语,咒骂陛下与皇后娘娘,时而又哭又笑,说些……关于刘铭和柳玄的片段词语,不成体系。狱医看了,说是惊惧过度,心神溃散所致。”陆铮回道。
谢知非闻言,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李琮冷哼一声:“装的也好,真疯也罢,她犯下的是谋逆大罪,结局早已注定。那些胡话,可曾记录?”
“已命人详细记录。多是些‘刘铭的钱’、‘柳先生的大计’、‘西北……宝藏……’之类的只言片语,逻辑混乱。”陆铮顿了顿,又道,“不过,臣顺着她提到的几个与刘铭有关的江南地名和商号暗语去查,发现一些线索。”
“讲。”
“刘铭倒台前,曾通过其妻族,将一笔巨额财富转移至江南,似乎与海外倭商有关。而柳玄在失踪前,曾频繁出入几家与倭商有往来的货栈。臣怀疑,柳玄不仅与兀术勾结,可能……也与某些海上势力有染。”陆铮语气沉重。
海外势力?李琮眉头紧锁。一个北方的兀术,一个失踪的柳玄,现在又牵扯到海上倭商?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继续查!务必揪出柳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琮下令,“至于南宫燕……既然疯了,就别让她再胡言乱语了。”这话里的意思,陆铮自然明白。
“是。”陆铮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在追查柳玄下落时,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踪迹。有人曾见过一个形貌酷似柳玄的汉人,与一伙身份不明的马帮在一起,方向……似乎是往西,出了关。”
西出关?那不是兀术的地盘,而是更遥远的西域方向!柳玄去那里做什么?李琮心中疑窦丛生。这个柳玄,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总能找到藏身之处,而且所图似乎极大。
陆铮退下后,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谢知非轻声道:“陛下,这个柳玄,似乎是个关键人物。若能擒获他,或许许多谜团都能解开。”
李琮点头:“此人不除,朕心难安。他就像一颗毒瘤,连接着内外敌人。”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内乱虽平,外患和隐藏的敌人却更加棘手。
谢知非起身,走到他身后,纤纤玉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李琮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她甚少如此主动,这细微的体贴,胜过千言万语。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谢知非的声音轻柔,“邪不胜正。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选拔贤能,充实国库,巩固边防。待内部稳固,任他魑魅魍魉,也难撼动江山分毫。”
她的按摩和话语,如同春风化雨,渐渐抚平了李琮心头的焦躁。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拉到身前,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知非,有你在,真好。”
谢知非脸颊微红,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低声道:“臣妾愿一直陪着陛下。”
温情脉脉中,李琮的思绪却飘向了西方。柳玄西出关,到底想去哪里?西域诸国?还是更远的地方?他手中到底掌握着什么秘密?南宫燕疯癫中提到的“西北宝藏”又是什么?看来,是时候加强对西域方向的探查,并重新审视与周边势力的关系了。这个柳玄,或许会引出一个比他预想中更大的局。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茫茫戈壁中,一支商队正在艰难前行。队伍中,一个戴着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下的中年文士,抬头望向东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李琮小儿,你以为杀了武安伯就赢了吗?游戏,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宝藏’,还在等着我呢……”
旧仆已掀波澜,新的棋局,正在遥远的边陲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