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念儿正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人,蹲在棚屋门口逗灰灰。糖人是昨天凌风给她买的,孙悟空造型的糖稀已经有些软化,黏糊糊地粘在手指上,蹭得灰灰下巴上的黑毛都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糖粒。
“灰灰,你看!糖人甜不甜?给你吃一口呀!”她把糖人凑到灰灰嘴边,小脸上满是天真。灰灰却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没去碰糖人,反而转头盯着远处——百米外的土坡下,老凌家的人又在偷偷躲着,凌强正探着脑袋往这边看,被灰灰一瞪,吓得赶紧缩了回去,再也不敢露头。
“别逗灰灰了,它不爱吃甜的。”凌慧从棚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面装着几文铜钱,“咱们去集市买点针线,顺便给你挑块花布,做件新夹袄,天气快冷了,得穿暖和点。”昨天因劫匪的事情,凌萍没有买成。
凌风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手里还提着个空篮子,闻言笑着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看看集市上的粮价!探听一下现在周边的情况!”
张婶在屋里收拾着晒干的野菜,听到动静探出头,叮嘱道:“你们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点。我在家看着东西,顺便把昨天挖的野菜再晒一晒,留着冬天吃。”
几人刚走到集市口,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在不停起哄。念儿好奇地拉着凌风的手,踮着脚尖往里挤:“舅舅,里面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吵架呀?”
凌风顺着缝隙往里挤,好不容易带着凌慧和念儿挤到前面,只见“刘记粮行”的门口,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粗布衫的老汉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着撒落的粟米。那些米粒里混着不少沙子和碎石,有的甚至还带着泥土,老汉一边捡一边抹眼泪,肩膀微微颤抖,看着格外可怜。
粮行门口站着个穿绸缎褂子的胖男人,肚子圆滚滚的,手里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拨着,脸上满是不耐烦:“老东西,我说了这粮就是二十文一斤,你爱买不买!嫌有沙子?嫌不好就别买啊!现在这世道,能有粮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刘老板,你这粮昨天还是十五文一斤,怎么今天就涨了五文?而且还掺了这么多沙子!”老汉抬起头,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就这点钱,本来想给生病的老婆子买两斤好粮,熬点稀粥补补身子,你怎么能这么黑心啊!这掺了沙子的粮,怎么给病人吃啊!”
周围的流民一听,都跟着附和起来,个个脸上带着愤怒:“是啊刘老板,你这粮涨得也太快了!昨天买还是十五文,今天就涨了五文,这不是坑人吗!”“我昨天买的粮也有沙子,煮出来全是土味,根本咽不下去!”“你这是欺负我们流民好说话是吧!”
刘老板眼睛一瞪,对着旁边两个拿着木棍的伙计喊:“谁再瞎嚷嚷!把他们都赶出去!这粮行是我的,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轮得到你们管?”
两个伙计立马举起木棍,作势要动手赶人。凌风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他们,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住手!做生意讲究公平公正,你故意抬高粮价,还在粮食里掺沙子以次充好,这不是坑害老百姓吗?”
刘老板上下打量了凌风一番,见他背着弓箭,穿着虽然普通,但眼神锐利,不像一般的流民,语气稍微软了点,但依旧嚣张:“你是谁啊?敢管我的事!我这粮价是跟镇上的王小吏报备过的,他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
“王小吏?”凌风心里一动——这王小吏是镇上管粮务的小官,之前听差役周明提过,据说为人贪婪,经常收粮商的好处。没想到他居然跟刘老板勾结,坑害流民。凌风故意露出犹豫的样子,皱着眉说:“就算报备过,也不能在粮食里掺沙子吧?这粮根本没法吃,你这是昧着良心赚钱!”
“没法吃?”刘老板冷笑一声,指了指粮行里面,“里面有好粮,颗粒饱满,没掺一点沙子,三十文一斤,你想买就买,不想买就赶紧滚!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凌风没再跟他争辩,拉着凌慧和念儿往旁边走。刚走出人群,就见刚才那个捡粮的老汉快步跟了上来,拉了拉凌风的衣角,小声说:“小伙子,你别跟刘老板对着干,他跟王小吏是拜把子兄弟,咱们流民斗不过他们!之前有个流民跟他理论,被他让伙计打断了腿,最后也没人敢管。”
“大爷,您认识刘老板?”凌风停下脚步,问道。
老汉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苦着脸说:“我叫李老栓,是镇外村子里的佃农。之前家里种的粟米熟了,想卖给粮行换点钱给老婆子治病,刘老板压价压得厉害,一斤才给五文钱,还说要是我不卖给他,镇上就没人敢收我的粮。没办法,我只能贱卖了。后来老婆子病情加重,想买点好粮给她补补,他却故意涨价,还卖给我这种掺沙子的粮……”
凌风心里瞬间明白了——这刘老板不仅垄断了镇上的粮价,压低粮农的收粮价,还把掺了沙子的粮食高价卖给流民,中间赚着黑心差价,甚至还跟小吏勾结,一手遮天,难怪没人敢管。这种黑心商人不收拾,太平镇的流民迟早要被他坑得活不下去。
“李大爷,您别着急,我有办法治他。”凌风凑近李老栓,小声说,“您能不能帮我找几个被刘老板坑过的流民?越多越好,咱们一起找他算账,让他给大家一个说法!”
李老栓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希望的神色:“真的?要是能治住他,我现在就去找人!镇上被他坑过的流民可不少,我这就去喊他们!”说着,他急匆匆地往流民聚集的地方跑去,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凌慧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凌风的胳膊,小声说:“风子,刘老板跟小吏勾结,咱们能斗得过他们吗?万一他们找来差役,咱们说不定还会吃亏。”
“放心,我有办法。”凌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对凌萍说,“你带着念儿去买针线和布,挑块好看的花布给念儿做衣服。我去粮行附近看看情况,等会儿在集市口的茶馆汇合。”
凌萍点点头,牵着念儿的手说:“那你小心点,有事就喊人。”说完,带着念儿往布店的方向走去。念儿还回头对着凌风挥了挥手,小嘴里喊着“舅舅早点来”。
凌风目送凌萍和念儿走远,转身绕到粮行后面。粮行后面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堆放着不少空粮袋,还有两个伙计正扛着沉甸甸的粮袋往里搬,粮袋上用红漆印着“好粮”两个字,看起来格外醒目。
“肯定是刘老板藏起来的好粮,不想卖给流民,留着高价卖给镇上的富人。”凌风心里想着,悄悄跟在伙计后面,借着墙角的阴影掩护,慢慢靠近粮行的后院。
后院有个小木门,虚掩着,伙计推开木门,把粮袋扛了进去。凌风趁他们转身的间隙,快速溜到门后,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堆着不少印着“好粮”的粮袋,显然是刚运过来的新粮。不远处的仓库门口,刘老板正跟一个穿青色官服的小吏说话,那小吏手里拿着个账本,两人一边看一边笑,时不时还指着账本说些什么,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显然是在分赃。
等小吏拿着账本离开,凌风趁着伙计去喝水的间隙,悄悄溜进后院。仓库的门没锁,只是用一根木棍拴着,他轻轻移开木棍,推开门走了进去。仓库里整齐地堆着粮袋,都是颗粒饱满的好粮,跟卖给流民的掺沙粮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