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莱的寒风裹着雪粒,敲打着府邸书房的窗棂。王巢刚看完军工坊送来的蒸汽火车调试报告,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文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奏折,脸色凝重地闯了进来,奏折上“八百里加急”的朱印格外刺眼。
“将军,京城来的旨意,要您出兵入陕,协剿流寇!”沈文将奏折递到王巢手中,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陕西那边乱得厉害,李自成破了商洛,张献忠占了汉中,崇祯爷急了,下旨让各省派兵,山东要出五万精兵!”
王巢展开奏折,崇祯的御笔字迹潦草,透着一股焦虑:“流寇肆虐陕地,逼近中原,山东王巢,素练兵勇,着即选五万精锐,由将官统领,星夜入陕,听候三边总督调遣,不得延误!”末尾盖着“大明皇帝之宝”的印玺,红得像血。
他捏着奏折,指节泛白——五万精兵!山东目前能战的兵力总共才八万,其中三万守登莱港,两万守济南,一万守青州,剩下两万是刚训练的民团,还没形成战力。要是真派五万出去,山东防御就空了,后金要是趁机从辽东来犯,或是登莱的军工坊、纺织厂出点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这五万兵绝不能派!”周磊正好来汇报火车零件进度,听了消息当即拍了桌子,“军工坊刚造出十门新钢炮,还没来得及配给军队;蒸汽战船也才下水三艘,要是兵力空了,后金的间谍再趁机搞破坏,咱们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郑海也赶来了,他刚从水师港回来,手里还攥着战船巡逻记录:“将军,登莱港每天都有后金的商船在附近转悠,肯定是在探虚实。要是咱们把守港的兵调走,他们说不定会趁机偷袭,到时候水师战船再厉害,也没人守岸!”
沈文却皱着眉,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周工头、郑都督,话不能这么说。朝廷的旨意,抗旨的罪名可不小。之前崇祯爷就对将军手握兵权颇有猜忌,去年还派太监来查过军饷,要是这次抗旨,他说不定会借机削权,甚至派其他将领来掣肘咱们!”
这话戳中了王巢的顾虑——他在山东搞工业、练新兵,早已引起京城文官集团的忌惮,只是碍于山东能抵御后金、提供棉布军粮,崇祯才一直没动手。要是这次明确抗旨,正好给了朝廷把柄,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调他去京城任职,山东的局面就全乱了。
“沈先生说得对,硬抗不行,全派也不行。”王巢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山东和陕西的交界处,“得想个折中办法——既给朝廷面子,又保存咱们的实力。”
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五万兵,咱们可以‘对外宣称五万,实际派两万’!这两万兵,选刚训练的民团里最精锐的,再配些老卒带队,对外就说五万,朝廷远在京城,也查不清具体人数;而且咱们只参与外围作战,不深入陕西腹地,守住陕东的潼关外围就行,既不算抗命,又能避免损耗主力。”
“那派谁去统领呢?”郑海问道,“这两万兵得有个靠谱的将领,既能打仗,又懂咱们的心思,不真把兵拼光。”
“李定国!”王巢脱口而出——李定国是他去年从流民里提拔的,打仗勇猛,还懂谋略,之前在青州剿过小股流寇,从没打过败仗,最重要的是,他对山东的根基看得重,知道不能为了朝廷把自家兵力耗光。
当天下午,王巢就召李定国来府邸。李定国穿着一身铠甲,腰佩新造的钢刀,身姿挺拔:“将军,召末将前来,可是有战事?”
“是有战事,不过得跟你说清楚规矩。”王巢把朝廷旨意和自己的计划一说,着重强调,“你带两万兵,对外称五万,武器只带一半新钢枪,火炮只带两门,剩下的用旧枪旧炮;到了陕西,只守潼关外围,不跟着流寇追,更不深入商洛、汉中,要是三边总督逼你进军,你就说粮草不够、士兵水土不服,拖着就行。”
李定国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将军是怕咱们实力受损,还怕朝廷猜忌?末将懂了!一定守好规矩,不多损一兵一卒,还能给朝廷交差!”
“还有粮草。”沈文补充道,“我给你准备三个月的粮草,对外说能供五万兵用,实际按两万兵的量来,省着点用,要是朝廷催着增派粮草,就说山东遭了雪灾,粮草要先供本地百姓,实在挤不出来。”
周磊也插了话:“我给你带五十个军工坊的技工,要是武器坏了,让他们就地修,别指望朝廷给你补装备;另外给你带十台小型蒸汽机,能用来抽水、磨面,也算给士兵改善下条件,别让他们觉得太苦。”
计划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准备出兵。李定国从民团里选了两万精壮,其中五千是打过仗的老卒,一万五是训练半年以上的新兵,统一换上新的青布军装,对外宣称“五万精锐”。武器方面,带了一千支新钢枪(对外说五千支),两门新钢炮(对外说十门),剩下的用之前淘汰的旧火铳和长矛,看起来浩浩荡荡,实际精锐只占四分之一。
出兵那天,登莱城西的校场上,两万士兵列成方阵,旗帜上写着“山东援陕军”五个大字,李定国骑在马上,手里握着王巢给的令旗:“兄弟们,咱们这次去陕西,是为了给朝廷交差,不是去拼命!记住,守住潼关就行,别追流寇,别深入腹地,等三个月一到,咱们就回家!”
士兵们轰然应诺——他们大多是山东本地人,家里有田有地,知道山东现在日子好过,没人愿意真去陕西拼命,能保住命、拿军饷,就心满意足了。
王巢站在高台上,看着军队出发,心里却没放松——他让情报局的沈文,派了十个线人跟着军队,一方面监视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崇祯怕他耍花样,派了个叫王德化的太监随行),另一方面盯着李定国,确保他不违令。
王德化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一出登莱就想摆架子,让李定国给他牵马,李定国只装没听见,让手下的亲兵给了他一匹普通的马:“公公,军中规矩,将官骑马,太监随行,您要是觉得马不好,我让技工给您的马装个蒸汽马灯,晚上走夜路亮堂。”
王德化气得脸发白,却不敢发作——他知道李定国是王巢的人,要是真闹僵了,王巢在山东能断他的粮草,到时候他连陕西都到不了。只能憋着火,跟在军队后面,每天还得吃李定国“供应”的粗粮——李定国对外说给五万兵的粮草是精米白面,实际给王德化的,和士兵一样是掺了豆子的杂粮。
军队走了十天,刚到河南商丘,就遇到了三边总督派来的使者,催他们赶紧去潼关,说李自成要打过来了。李定国按王巢的吩咐,故意让士兵放慢速度,还让人去“探路”,回来报告说“前面有流寇出没,道路被劫,需要先清剿才能走”,一停就是三天。
消息传到登莱,王巢正在军工坊看蒸汽火车的第二轮调试,周磊笑着说:“李定国这小子,跟您学坏了,这拖延术用得挺溜!”
“不溜不行啊。”王巢望着远处的铁轨,“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硬茬,三边总督想让咱们当炮灰,替他们挡流寇,咱们可不能上当。只要李定国能拖到开春,陕西天冷,流寇打不了仗,朝廷自然会让军队回来。”
沈文也拿着情报来汇报:“将军,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崇祯爷听说咱们派了‘五万兵’,还挺高兴,下旨夸您‘忠君爱国’;不过那些文官不相信,说山东哪来这么多兵,已经有人上书,要派御史来山东查兵额了。”
“让他们查。”王巢不以为意,“咱们早把民团的名册改了,对外说有十万兵,实际八万,他们查也查不出来;而且登莱的军工坊、纺织厂每天都在开工,百姓有活干、有饭吃,御史来了也挑不出错,反而会觉得咱们治理得好。”
果然,半个月后,朝廷派来的御史到了山东,查了兵额、看了工坊、问了百姓,最后回去上奏,说“山东兵强民富,王巢治理有方,所派五万兵皆精锐,可堪大用”。崇祯看了奏折,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提削权的事,反而下旨给王巢赏了五十两白银、十匹绸缎,算是安抚。
而李定国那边,到了潼关外围后,只修了两座土城,每天让士兵操练、站岗,流寇来了就远远放几枪,从不主动出击。三边总督几次催他进军商洛,他都以“粮草短缺、士兵水土不服”为由推脱,后来甚至让人故意放跑几个流寇俘虏,让他们带话给李自成:“山东军只守潼关,不与尔等为敌”。
李自成那边正忙着整合陕西的势力,也不想跟山东军硬拼,见李定国不主动进攻,就真的绕开了潼关,去打河南的开封了。三边总督没了催兵的理由,只能任由李定国在潼关外围“驻防”。
十二月中旬,登莱下了第一场大雪,王巢站在城墙上,看着雪花落在蒸汽火车的试验线路上,心里盘算着——李定国的两万兵,到现在只折损了不到一百人,大多是冻病或意外,没跟流寇真刀真枪打一场;而山东这边,蒸汽火车已经能稳定跑三十里每时辰,干线铁路的前期勘探也开始了,军工坊又造了五门新钢炮,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将军,李将军送来的信。”沈文递过来一封密信,上面写着:“流寇已去河南,潼关无战事,王德化太监天天催粮,末将按您的吩咐,说山东雪灾,粮草难运,他已上书朝廷,想让朝廷调其他省的粮草,咱们的兵安全得很。”
王巢看完信,笑着递给沈文:“让李定国再拖一个月,等开春雪化,就以‘山东需防备后金’为由,请求撤军。到时候朝廷要是不同意,咱们就说后金的骑兵已经到了辽东边境,再不撤军,山东就保不住了,崇祯爷肯定会答应。”
沈文点点头,又递过来一份财政报表:“将军,这个月蒸汽机床租赁费、纺织厂利润加起来有五千两白银,比上个月多了一千两;铁路勘探也花了五百两,不过朝廷给的协剿军费下来了,有三千两,刚好补上。”
“好!”王巢拍了拍城墙,“只要咱们能保住山东的根基,就算给朝廷演几场戏、派点兵,也值了。等干线铁路修通,蒸汽火车能运兵运粮了,就算朝廷再让咱们出兵,咱们也有底气跟他们讨价还价,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了。”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登莱的田野、工坊和铁路,却盖不住蒸汽机床的轰鸣声、纺织厂的织机声,还有远处水师战船的汽笛声。王巢知道,现在的妥协,是为了以后的不妥协——只要山东的工业、农业、交通继续发展,总有一天,他不用再看朝廷的脸色,不用再担心后金的威胁,能真正按照自己的计划,推动大明的复兴。
夜里,书房的灯还亮着,王巢在地图上圈出李定国的驻防位置,又在山东的干线铁路旁画了个小火车的标记。窗外的雪光映在图纸上,像一层薄纱,他拿起笔,在旁边写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山东强,则大明强;山东稳,则复兴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