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赶到裴宅时,发现陈家的一大家子人已经先到了。双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女眷们便相约着一同进入房间探望陈珠儿。而男人们则由裴谦陪着,在客厅里喝茶聊天,等待女眷们出来。
陈珠儿头上戴着精致保暖的抹额,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裳,正慵懒地背靠着迎枕,斜斜地倚在床榻上。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补品端到她面前。
陈珠儿刚刚端起碗,准备送到嘴边时,突然瞥见门口有人影缓缓走来。她心中一喜,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喊道:“娘,嫂子,你们可算来了!”
随着这一声呼喊,陈珠儿的身体也迅速坐直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波流转间,透露出一种与小女孩截然不同的成熟韵味,那是属于妇人的娇媚和美满。
然而,陈夫人却在此时给了陈珠儿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过于激动,免得露馅。陈珠儿心领神会,连忙又虚弱地靠回迎枕上,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徐家人说道:“姑母,大表嫂,二表嫂,你们也来了呀。”
尽管陈珠儿努力想要表现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但她刚才那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活力和精神,却让她的面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完全不像一个早产妇人该有的苍白脸色。徐母和大嫂二嫂自然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她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当场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回应陈珠儿的招呼,然后走到床边,开始对陈珠儿嘘寒问暖。
直到看到奶娘将陈珠儿生下的女儿抱过来,徐母心中的好奇和期待愈发强烈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满心欢喜地伸出双手,想要抱抱这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小生命。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时,原本满心欢喜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那襁褓里的婴儿,胖嘟嘟的小脸圆鼓鼓的,一双眼睛紧闭着,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早产儿应有的孱弱模样。
徐母并非没有见过早产的孩子,她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终于想起那孩子在出生时是那么瘦小、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眼前这个孩子,却圆润饱满得完全不像个早产儿,甚至看起来比有些人家的足月儿还要大上一圈。
徐母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无法动弹。她的脸色变得铁青,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徐大嫂和徐二嫂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徐母的双手,关切地问道:“娘,您怎么了?”当她们的目光也落在襁褓里的孩子身上时,同样被那孩子的模样惊呆了。
孩子的睡颜十分恬淡,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甚至还在轻轻地吐着泡泡,看起来可爱极了。但这可爱的一幕,在徐大嫂和徐二嫂眼中却变得格外刺眼。
徐大嫂看着陈母,眼神冷漠,语气生硬地道:“舅母,你们陈家最好给我们徐家一个解释!”说完,她便不再看陈母一眼,而是与徐二嫂一起扶着徐母转身走了出去。
徐止宁父子几人正在屋里悠闲地喝着茶,一盏茶的功夫都还没过去,就见徐母等人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徐父和徐止戈、徐止战见状,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迎上前去,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徐母闻言,瞪了陈老爷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们走!”随后便带着云里雾里的徐家父子回去了。
回到家,徐母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徐大嫂便把她们看到的说了出来。徐父闻言,气得拍了椅子扶手一掌,将椅子扶手拍得四分五裂:“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
徐大哥徐二哥气愤不已,要去陈家讨要说法,但俆止宁拦住了他们,劝道:“爹娘,大哥二哥,别去了,是我对不起表妹在前,事已至此,我们说出去只会坏了表妹和裴探花的名声,就这样吧,反正婚已经退了。”
徐家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憋着一股闷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第二天清晨,陈父陈母领着儿子儿媳以及女婿裴谦一同登门拜访,而且他们的来意竟然是负荆请罪!
经过一番交谈,徐家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陈珠儿和裴探花早已暗通款曲,珠胎暗结。直到实在无法再隐瞒下去了,陈珠儿才不得不向陈父陈母坦白了一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陈父陈母也是束手无策。为了维护陈珠儿的名声,他们决定尽快与徐家解除婚约,并火速与裴家联姻,希望能够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尽管陈家人的动作迅速,可还是未能完全掩盖住这个秘密。陈珠儿的预产期临近,而距离她与裴探花成婚的日子仅仅过去了不到八个月。
眼看事情即将败露,陈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早产。他们心想,只要孩子稍微长大一些,就不会有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可惜的是,他们低估了徐母和徐家嫂子这些过来人的洞察力。这个所谓的天衣无缝的计谋,在徐家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徐母和徐家两位嫂子一眼就看穿了陈家的阴谋,让他们的谋划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徐父徐母面对陈父陈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解释和辩解,始终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就像两座沉默的山岳一般。
而徐家大嫂则站在一旁,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悠然的语气说道:“舅舅,舅母,按理来说,我只是一个晚辈,这些话本来是轮不到我来说的。但是,你们陈家真的是欺人太甚了!且不说咱们两家的关系有多亲近,就算只是普通朋友,难道你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坦诚相告,我们徐家还会揪住不放吗?”
“更何况三弟一直都只把珠儿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发生的那件事,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定下这门婚约。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那件事确实是我们徐家有错在先。但是,徐家为了弥补陈家和珠儿,已经按照你们的意愿和陈家定下了婚约。可你们呢?竟然允许陈珠儿在婚约还没有解除的情况下,就和别人暗通款曲,甚至还珠胎暗结!更过分的是,你们为了帮她遮掩,甚至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三弟的头上,这让我们徐家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呢?”
尽管徐家大嫂并未直接点名道姓,但作为导致陈珠儿珠胎暗结的罪魁祸首,裴谦听到徐家大嫂这番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
然而,能中一甲探花者,肯定不是虚有其表,是个蠢笨之人。他很快就从徐家大嫂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些不明之处,于是满脸狐疑地追问道:“那件事?哪件事?”
陈父陈母在一旁听到裴谦的询问,心中不禁一紧,两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之色。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把事情解释清楚,恐怕姑爷会对自己的女儿产生隔阂。要知道,这小两口如今的日子可是过得如胶似漆、甜甜蜜蜜,可一旦让姑爷从别人口中得知女儿曾经和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度一夜,恐怕他心里肯定会有疙瘩,以后夫妻之间的感情恐怕就难以像现在这样融洽了。
于是,陈家夫妻在心里衡量再三,还是决定冒着得罪徐家的风险将一切事实说出来。毕竟,就算徐家再生气,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姐夫,只要自己多求几次,他们总会原谅自己的。可女婿就不一样了,这毕竟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
陈父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姐夫,我……”决定做好了,可陈父脸色臊得通红,他说不出来,只得将求救的眼神递给自家儿媳妇。
陈母瞥见丈夫的眼神,为难极了,这可是他的亲姐姐亲姐夫,他都说不出口,还把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交给自己。本来一家子算计大姑子一家就已经够得罪人了,如果再由自己将这个计划说出口的话,那大姑子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啊?
于是,陈母撇过眼去,当做没有看见。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像个鹌鹑一样站在一旁的儿子儿媳,儿子是亲生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儿子去给人家伏低做小的,不过儿媳就不一样了。首先,儿媳妇不是亲生的,其次,这个主意本来就是儿媳妇想出来的,那么,现在由儿媳妇来善后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想通这一点,陈母给江婉莹使了一个眼色。江婉莹看见婆母的脸色,不禁瑟缩了一下,她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示意丈夫帮帮自己,可丈夫感觉到她的触碰之后却缩回了手,让她根本连衣角都摸不到。
江婉莹心里拔凉拔凉的,无奈之下,她只得苦着脸,站了出来。顶着着徐家人那同仇敌忾的目光,她媳只觉得如芒在背,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向公婆丈夫,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于是,她心一横,眼一闭,将事情的始末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姑母,姑父,其实当初房里的那个姑娘根本不是珠儿……”
江婉莹每说一句,徐家众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反之,裴谦的神色则柔和下来,他和陈珠儿第一次偷尝禁果的时候,是有落红的,可不代表他心里就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虽说他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但陈珠儿能抛弃与自己青梅竹马转投自己的怀抱,这岂不是变相证明了自己比那么那人好上千百倍吗?
还没等江婉莹话音落下,脾气暴躁的朱雅筠就拍桌而起,指着江婉莹和陈光廷破口大骂。当然,作为小辈,她不能直接指着陈父陈母的鼻子骂,但她深谙指桑骂槐之功效,一手阴阳怪气使得炉火纯青,骂得陈父陈母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朱雅筠每骂一句,徐父徐母的脸色就缓和一分。陈光廷面色几经变换,他想还嘴,可看了看暴怒的姑父,还有一旁铁青着脸的徐止戈徐止战两兄弟,这也就罢了,一旁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俆止宁。再看看自己这边,除了自己就只有妹夫一个文弱书生,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更何况,算计俆止宁一事也有他的手笔,他是真的心虚,怕全部的战火都被引到自己身上。
徐父徐母铁青着脸,徐止戈徐止战兄弟俩咬得牙齿咯吱作响,脾气最好的魏君澜面色不虞,朱雅筠则愤愤不平地继续数落着陈家人。与他们不同,俆止宁一直面无表情的倾听着,就好像江婉莹口中所说之事不是他的亲身遭遇一般。
然而,他的心情却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被陈家众人戏耍欺骗隐瞒,他自然生气,可这都比不上在得知当初那个女子不是陈珠儿之后的欣喜。三年多了,他心里对陈珠儿无边无际的愧疚终于可以渐渐消退下去了,可是,那女子是谁?她现在在哪儿?那一晚,她是自愿的,还是像自己一样,也被算计了呢?
想到这里,俆止宁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问道:“表嫂,那女子是谁?她现在在哪儿?”
徐家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们还沉浸在对陈家所作所为的愤怒中,并没有想到要去问询那个女子是谁。反正无论是谁,只要不是陈珠儿就好。
江婉莹迟疑了一下,道:“阿宁,我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你知道的,那里本就是青楼,或许就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
俆止宁打断江婉莹的话,正色道:“表嫂,我不要听你的猜测,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是你们陈家欠我的!如若你再有隐瞒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去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