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清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手里还高高举着青砖,他的额头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胸口正剧烈起伏着。当他终于停下脚步,看见的就是眼前的场景:只见村子里的汉子们分成了两拨,各自围成一个圈,圈子中间的地上似乎躺着什么东西。再通过他们时不时补上一脚露出的缝隙中仔细一瞧,中间地上躺着的似乎是个人,只是那人已经被揍得没有还手的力气,只能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而在另一边,林知意正带领着一群小乞丐围着另一个小乞丐。不远处是四个箩筐,其中两个箩筐倾倒在地,箩筐里面空无一物,只在箩筐周围散落着几截麻绳。另外两个箩筐则摆放得十分端正,依稀可从露出的发型判断出来各装得有一个小女孩。看见这一幕,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李德清放下已经发酸发疼的手臂,视线落在手里的青砖上,考虑到现场已无他和青砖的用武之地,他弯下腰,将手里的青砖轻轻地放在地上。就在他的手要从青砖上拿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从地上再次捡起青砖,直起身子,径直走到了马路边上,最后再轻轻地将青砖放在马路边上。
做完这一切,李德清的喘息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他中期十足地对着众人喊道:“别打啦!再这样打下去,就要出人命啦!你们可别忘啦,杀人是要偿命的!给他们留口气,送官吧,自有律法会制裁他们的!”
听到村长的话,大多数人都停下了脚下的动作,但还是有那么几个气不过的,趁着大家不注意,又偷偷摸摸地补了一脚,其中就有年轻气盛的李季孝。
李德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大家心中的怒气一时半会儿难以消解。于是,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没有看到。
人群散去,原本拥挤的地方逐渐变得空旷起来,李德清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那两人。看着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辨认出他们原本的面容,恐怕就算他们的亲娘来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李德清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心里竟然奇异地涌上来一丝怜悯之情。但这丝怜悯转瞬即逝,因为这两人可是人贩子啊!人贩子比杀人犯还可恶,根本不值得同情。想到这儿,他收回了自己那一丝丝不合时宜的同情心。
这时,他注意到地上的那两个人一动不动,毫无生气。李德清不禁心生担忧,开口问道:“你们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回应道:“没有,村长,您就放心吧,他们还留着半条命呢!”
听到这个回答,李德清稍微松了口气。他点点头,不再过多关注那两个人的状况,转身朝着旁边的箩筐走去。
不能再动手动脚了,人们迅速四散开来。有的人好奇地凑到林知意和小乞丐那边去看热闹;有的人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的树荫下乘凉;还有的人则是径直朝着另外两个箩筐跑去。
李冰冰和李怀乐的亲人就是最后这一种,他们满怀担忧地来到箩筐前,一眼就看见蜷缩在里面的女儿\/侄女,心里顿时涌上来一阵心疼。他们七手八脚地围拢过来,就要将两人从箩筐里面拯救出来。
就在这时,箩筐里的李怀乐和李冰冰在几人的折腾下,才悠悠转醒。两人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双眼无神,看样子是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们只是非常顺从地在亲人的帮助下,慢慢地从箩筐里被“拔”了出来。
然而,当两人终于得到自由,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由于双腿长时间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两人的双腿除了麻木以外没有任何知觉,所以根本站不稳,纷纷朝一旁栽去。幸而一旁的人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两人扶住,这才避免了二人再次受到二次伤害。
看见女儿如此模样,李冰冰的爹心疼不已,随即涌上来的是满腔怒火。他依次将两个箩筐狠狠地踢飞出去,与此同时,他口中还愤怒地道:“这两个挨千刀的,我非得让他们也来尝尝被塞进这个箩筐里是什么滋味不可!”话音未落,他就要朝着其中一人走去。
一旁的李季孝见状,急忙回过神来,连忙喊道:“三哥,我和你一起去!”说罢,他迈开腿,就要追着李三而去。然而,李季孝却被李大伸手给拉住了,李大对着李三怒气冲冲的背影高声喊道:“三弟,你先冷静一下!你看这个箩筐这么小,那人怎么可能装得进去呢?”
李三听到了李大的呼喊,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只是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地回应道:“那就这样放过他们了不成?我不甘心!我的冰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要是不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我还怎么配当她的爹啊!”
李大满脸焦虑,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急切地对三弟说道:“三弟啊,我晓得你心疼冰冰,我们大家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啊!你想想看,你要把他们装进箩筐里,除非把他们大卸八块才行啊!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要偿命吗?那你让你的媳妇怎么办?让冰冰怎么办?还有爹和娘,他们又该如何是好啊?为了这两个畜生,搭上你自己的一条性命,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还有一点,就算你勉强把他们塞进箩筐里,但村长说了,要把这两人送官,难道你还得挑着这两人去衙门不成?”
李大的话音落下,一旁的李二和李四也赶忙附和道:“是啊,三弟\/三哥,大哥说得对,你可不能这么莽撞啊!”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李三听着众人的劝说,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朝着这边走来。他一言不发,看似在众人的劝说下消了气,但紧握着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和不甘。
箩筐虽然已经被踢飞,但散落在地上的麻绳还在。李三愤怒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地上的麻绳,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行!既然如此,那我就暂且饶他们一条狗命。不过,为了防止这两个畜生趁机逃跑,我用绳子把他们的手和脚捆起来,这样总可以吧?”
李大听到李三的话,心中就是一阵无语。他很想直接告诉三弟:“你看他们那个样子,像是还能逃跑的样子吗?”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深知三弟此刻心中的怒气正盛,如果不让他把这股恶气发泄出来,恐怕会憋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这也是那两个货郎自找的,谁叫他们好好的货郎不做,偏要去当拍花子。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哼,打死他们都是活该的!
李三见大哥不说话,就当他默许了。于是,他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麻绳,就朝着那两人走去。李季孝见状,追在李三身后一起去了。这回,李大没再阻止李季孝。走到半道的时候,李季孝似乎是担心绳子不够,特意绕到另外两个箩筐旁边,将那里的麻绳一并捡了起来。
李冰冰和李怀乐经过这一摔,又经过之后的一阵吵闹,两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由于全程都处于昏睡状态,两人并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大伯,二伯,四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李德清刚好走到近前,李怀乐的这一声嚷嚷直往他耳朵里钻,他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这才觉得好受一点。他先是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李山根怀里呜咽着的花儿,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满脸笑容的李怀乐。
看着这个心大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孙女,李德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对于李怀乐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不过,事已至此,再去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了。李德清心想,罢了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与此同时,林知意检查完了阿大背上的伤痕。她将紧紧跟在她身边的栎儿搂在怀里,好一顿安抚和道歉。紧接着,林知意将栎儿托付给了李山根,请他帮忙将栎儿带回去,李山根忙不迭地应下。
林知意则是毫不犹豫地背上阿大,就要带着他前往县城看大夫。出来得急,其实林知意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她也犹豫过,究竟是要回家去取钱?还是狠狠心,直接就这样放任不管?回家取钱的话,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她怕阿大的伤坚持不到那个时候。放任不管的话,她的良心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于是,林知意决定,带着阿大去周记医馆试试。她先请求周信帮忙治疗阿大,等她回家取了银子之后,再付给周信。林知意并没有想过,如果周信不同意帮忙的话,她该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周信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林知意将阿大从地上搀扶起来,让小二到小五几人将阿大架稳,她则是弓着背站在阿大面前。在几人并不算默契的配合下,她勉强将阿大背在背上,她往上一耸,阿大就稳稳地趴在了她的背上。
阿大的身体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实际上还是有一定重量的。一开始,林知意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她甚至还在心里暗暗感叹阿大实在是太瘦弱了。但没走几步,阿大的重量逐渐变得明显起来,她开始觉得有些吃力了。
毕竟,林知意提心吊胆一早上,精神和身体都已经极度疲惫。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尽管如此,她还有心思苦中作乐:“就我背着阿大都这么吃力,幸好没有同意让小二他们自己背,否则的话,那可真是要了命了。他们都还没有阿大个子高,他们那哪能叫背啊,简直就是拖着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