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的话音落下,但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仿佛众人的脚已经在地下生了根。然而,这一切都在林知意的意料之中,她与杨春兰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敛起眼神里的笑意,林知意微微睁大双眼,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故作疑惑地道:“各位婶子们,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凉粉的制作方法我已经告诉大家了。大家放心,能教的我已经教给你们了,所以你们可以安心回家啦。”
听到林知意送客的话,有几个脸皮薄的婶子红了脸,她们想要转身离去。但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灶台,她们被人群裹挟着,连转身都困难,更何况想要越过人群走出去。与她们相反,绝大多数婶子不仅装作没听见,内心还在悄悄腹诽:能教的都已经教了?那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教的?
见众人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林知意脸上的神情更加疑惑。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林知意笑着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讲得太快了,你们没有听懂呀?哎呀,你们要是没有听懂的话,你们可以问我的呀,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知意的话说完,人群静默了一瞬,大家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互相用眼神交流着。过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知意啊,其实是这样的,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们都听懂了。但是呢,我们毕竟从来都没有做过凉粉呀。所以,你能不能让我们选一个人上去实际操作一下,这样一来,如果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当场给我们指点指点,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林知意面露难色,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啊?这……”然而,就在她欲言又止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有些勉强地接着说道:“行吧,既然婶子们都开口了,我也不好驳了你们的面子,那你们就商量一下,看看选谁出来实际操作吧。正好我还需要再做一锅凉粉呢!”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应该由谁来实际操作比较好。没过多久,众人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只见一位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衣裳上面虽然有一些补丁,但乍一看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要不是这身衣服实在是太旧了,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补丁,就像这件衣服原本就是这个款式一样。妇人包在头巾里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根头发敢出来作乱。她从身上的衣裳到脚上的鞋子,清一色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污渍。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给人一种清爽干练的感觉。
林知意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圈,但她对这个妇人都没有丝毫印象,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似的。林知意也不在意,她很自然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这位妇人,然后示意她可以开始动手操作了。
妇人对着林知意点头致意后,快走几步来到灶前。没等林知意开口提醒,妇人率先往锅里舀了适量的水,接着又往旁边的桶里加了适量的水,再加入相应的淀粉,最后把桶里的水和淀粉搅拌均匀。
不久,锅里的水冒出了许多密集的小气泡,妇人手脚麻利地将桶里的淀粉水全部倒入锅中,然后手持锅铲,沿着同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着。随着她的搅拌,锅中凉粉由原本雾蒙蒙的白色慢慢变成晶莹剔透的白色,妇人又继续沿着同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着,过了一小会儿,凉粉就做好了。
妇人学着林知意的样子,将凉粉全部舀出来放在一旁无水无油的木盆里,然后用锅铲把凉粉表面刮平整,最后抱着木盆在灶台上振捣几下后让它自然冷却。
妇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众人立刻围拢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锅刚刚做好的凉粉,眼中流露出期待和好奇的神色。
凉粉做好了,也到了该做晚饭的时辰,这回不用林知意再开口撵人,大多数人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做晚饭去了。不过还是有几个婶子选择留在林知意这儿,美其名曰帮着她干点活,但实际上,她们只是想亲眼看着锅中的凉粉凝固,才能确定林知意有没有藏私。
林知意丝毫不在意,甚至装作看不懂她们的意图。不过她也没有客气,好好的使唤着几位婶子帮她做了不少活,例如炸花生、切酸菜等。好不容易,天黑透了,凉粉也慢慢凝固了,饿着肚子守着凉粉的几位婶子终于走了。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林知意松了口气,婶子们要是再不走的话她都要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刚才做晚饭的时候,几位婶子让林知意不必管她们。但吃独食可不是林知意的风格,所以她就多舀了点米,准备多熬点粥,大家将就着一起吃。然而她的动作被一个婶子眼尖地看见了,婶子看她不听话,干脆抢过了她手里的米,把林知意赶了出去。婶子征用了她的厨房,给林知意母子俩熬了两人份的粥。
熬完粥,婶子们才放了林知意母子俩进来吃晚饭。林知意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独食呢,不过她也拗不过几位婶子,只好照做了。林知意把粥盛到碗里,和栎儿一人一碗端着去了院子里。母子俩在院子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次日,林知意和栎儿准时到达县城。今天对林知意来说注定是难忘的一天,因为这是她卖凉粉的最后一天。这段时间的忙碌虽然辛苦,但也让她自己收获颇丰。想到这里,林知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即将结束这一切的欣喜,又有对这份小生意的不舍。
欣喜的是,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忙碌的生活,好好休息一下,喘口气了;而舍不得的,则是每天将近一两银子的进账。这对于林知意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今天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到半个时辰,凉粉就只剩五六份了。就在这个时候,周信来了,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推车上的凉粉,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枚碎银,递给了林知意。林知意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银子,不知为何,手心里的银子有些烫手,似乎还残留着周信的体温。
在县城里卖凉粉的这些天,林知意已经习惯了周信每天都来。也是因为周信,林知意从不担心凉粉卖不完,反正不管剩多少,周信都会全部包圆。而且凉粉卖给周信比卖给别人能多挣不少钱,一开始林知意的确是欣喜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知意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就算凉粉再好吃,也不至于天天吃吧?况且周信一连来了十数天,他怎么还没有吃腻啊?林知意越想越疑惑,越看周信越觉得他不像是喜欢吃凉粉的样子,反而更像变着法子给自己送钱一样。想到这,林知意心里很不踏实,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过幸好,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林知意收好银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拌凉粉,周信也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
很快,凉粉便拌好了,林知意把拌好的凉粉一一端到周信的面前,看着周信不发一言地把凉粉全部装入他带来的食盒里。装好凉粉,周信转身就要离去。
看着周信即将转身离去,林知意的嘴唇翕动着,这些日子多收了周信这许多钱,她的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在心里犹豫了片刻,终于,林知意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周信,然后轻声说道:“周信,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多谢你了。不过,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吧,因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卖凉粉了。”
周信似是察觉到了林知意的欲言又止,所以他转身的动作无比缓慢。他心里也在赌,赌自己今日的反常会让林知意开口叫住他。不过,哪怕他的动作做得再慢,也总有做完的时候。直到他转身背对林知意,林知意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周信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什么心情。
周信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正想快步离去,却在这时听到了林知意的话,他刚迈开的脚步顿时顿住了。周信也顾不得别的,他飞快的转过身,两步来到林知意的摊位前,惊诧的问道:“为何啊?你这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林知意也不藏着掖着,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一起告诉了周信。然而周信听完仍是一脸不解,他皱着眉头似是不赞同地说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如此吧?你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林知意并不想给周信解惑,所以她并没有回答周信的话。她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她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林知意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周信,她压低声音对周信说道:“周信,你想不想知道凉粉是怎么制作的呀?”
林知意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快速地说道:“如果你知道凉粉是怎么做的,那么以后你再想吃凉粉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己做啦,再也不用花钱去外面买啦。”说到这,林知意大度地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唉呀,不用谢不用谢,看在你这些天多付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