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库房快步走出来,经过掌柜时,他连眼角都没有瞥一下站在一旁的掌柜,仿佛掌柜完全不存在一般。男子径直沿着进来时的道路,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扛着豌豆的那两个人也紧跟其后,他们的动作和男子如出一辙,把掌柜忽视了个彻底。
掌柜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恼怒。相反,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因为他也实在是不耐再应付这几人。他默默地跟在几人的身后,一同朝着店里走去。
在小朱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每一息都变得异常漫长。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后门,仿佛那扇门后面有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终于,在漫长的等待过后,后门被打开了。
小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门,只见一个人影从门后走了出来。小朱定睛一看,为首的赫然是那个他最讨厌的男子,他的身后则是另外两个走狗,两个走狗亦步亦趋地跟着讨厌鬼。见状,小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厌恶之情,他撇了撇嘴,收回期盼的目光。
小朱在心里暗自思忖着,相比之下,刀疤脸似乎比那个讨厌的男子要好说话一些。尽管小朱对刀疤脸并无好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刀疤脸给人的第一印象虽然是心狠手辣,但实际上从他进门到现在,并没有对任何人动手动脚。反观那个令人讨厌的男子,他的言行举止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礼貌有加,但实际上却是猴子穿衣服——冒充善人,根本掩盖不了他的虚伪和做作。
然而,当小朱无意间瞥到讨厌鬼铁青的脸,小朱心中不由地一咯噔,掌柜怎么还不出来呢?不会是出事了吧?所以讨厌鬼的脸色才如此难看。
小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再也无法忍受猜测带来的煎熬,决定亲自去后院查看一番。小朱快步上前,毫不犹疑地推开后门,拔腿就要往库房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小朱即将从后门冲出去的时候,掌柜此时正从门后走出来,小朱来不及刹车,两人险些撞个满怀。还好小朱当机立断,往一旁躲了一下,掌柜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的碰撞。
不过小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砰”的一声砸在门上,疼得他不住地龇牙咧嘴。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紧紧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教训道:“小朱,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一天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不过,虽然掌柜的嘴上教训着小朱,但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检查起小朱的伤势。
小朱抬起头,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掌柜的,发现掌柜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又听见掌柜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小朱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不顾众人的目光,笑嘻嘻地上前给了掌柜一个熊抱,矫揉造作地道:“掌柜的,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人家担心死你了……”
听着小朱的话,掌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挣扎着从小朱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瞪着小朱道:“好好说话,少恶心人!”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掌柜的心里一股暖流正在涌动着。
就在这时,两个走狗已经把豌豆放置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推车上。正当他们准备返回库房,接着搬运剩下的豌豆时,却发现后门被小朱堵住了一半。然而,这两个走狗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一句“请让一让”都懒得说出口。而是毫无顾忌地直接用肩膀猛地朝着小朱撞去,仿佛他只是碍事的障碍物一般。
小朱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一旁的掌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小朱,这才让他勉强稳住身形。两个走狗把小朱撞开之后,大摇大摆的朝着库房而去,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朱咬牙切齿地瞪着二人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然而,掌柜却在这时轻轻拉了一下小朱的衣袖,并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提醒小朱不要冲动,以免他们寻到把柄又借机发作。
小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顺从地跟着掌柜的步伐走进柜台后面。两人来到柜台后面,掌柜为他搬来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好让他稍稍冷静冷静。小朱徐徐地坐了下来,虽然他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但他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愤并没有完全平息。
高高的柜台把坐着的小朱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尽管掌柜的余光注意到了小朱紧握着的双手,但掌柜没再出言提醒小朱。他在心里默默思忖着,要是小朱一点都不生气的话,那才是一点血性都没有。不过,小朱又深呼吸几次之后,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慢慢松开了,他的脸上又爬上了淡淡的笑容,根本看不出来他几分钟之前还愤怒得想把那两个走狗生吞活剥了。
两个走狗进进出出地搬着豌豆,在搬了几趟之后,他们终于将库房里所有的豌豆全部搬上了推车。讨厌鬼则是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随着推车上的豌豆越来越多,讨厌鬼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
等到两个走狗停止搬豌豆以后,讨厌鬼认真地数了两遍豌豆的数量,确认并无遗漏之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推车上堆得高高的豌豆,脑海里幻想着自己靠着这些豌豆赚得盆满钵满的情景。越想他越高兴,然后他给两个走狗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讨厌鬼昂首挺胸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两个走狗则是推着推车紧跟在他身后。一行三人扬长而去,一点没有要叫上刀疤脸的意思,就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刀疤脸也不在意,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店门。快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刀疤脸回头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朱,但他的视线被柜台挡住了。刀疤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这才快步出了店铺大门,朝着和三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从店里只剩刀疤脸一个人开始,掌柜的视线就有意无意地瞥向刀疤脸,他希望刀疤脸能识趣一点,赶快离开。但刀疤脸就像老僧入定了一样,屁股紧紧粘在凳子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终于盼到刀疤脸站起身来,看着他二话不说就要走出店门,掌柜的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掌柜仍紧紧盯着刀疤脸的背影,就怕他突然来个回马枪,所以掌柜的自然没有错过刀疤脸最后回头那一下稍纵即逝的眼神。然而,他实在不知道刀疤脸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忧虑。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小朱,恰好小朱也朝他看了过来。看见掌柜忧虑的眼神,小朱一脸茫然,他实在是搞不懂掌柜的为何露出这样的眼神。
看着小朱困惑不解的样子,掌柜的眨巴一下眼睛,瞬间,他的眼神里浮上轻轻浅浅的笑意。看着掌柜带笑的眸子,小朱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一看,掌柜仍是笑吟吟的。小朱便以为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他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掌柜的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决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绝不会空口白牙说出来,让小朱成日活在提心吊胆里。而且这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店里的不速之客终于都走光了,就在这时,三个伙计一窝蜂似的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对着掌柜和小朱嘘寒问暖。
“掌柜的,您没事儿吧?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朱,你有没有受伤啊?那个人可真够凶狠的!”
“掌柜的,您别怪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开脱着。他们的脸上一会儿是愧疚的神色,一会儿又是无奈又无辜的表情,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得已。
掌柜的对三个伙计的话完全不以为意,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块碎银。
掌柜的将碎银递给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的小朱,语气平静地说道:“小朱啊,你带着这块碎银,替我去给林娘子道个歉吧。顺便跟她说一下今天店里发生的事情,解释一下我们店里已经没有豌豆可以卖给她了。虽然她并没有付定金,但之前我们双方这么多次的买卖下来,豌豆全部卖给她已经可以算是我们双方一致同意的。这次我们的豌豆越过她卖给了别人,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到底算是我们毁约在前,所以这一两银子就当作是给她的赔礼吧!”
小朱有些惊讶地看着掌柜的,他以为那会儿掌柜的对着刀疤脸说林娘子付了定金这事,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想到掌柜的会将他们给的这一两银子拿出来作为赔礼。不过想想平日里掌柜的为人,他会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小朱听话地接过银子,但他并没有立刻去找林知意。他看看三人,又看看掌柜的,他的目光在掌柜和那三人之间徘徊着,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不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掌柜的似乎能看透小朱的心思,能读懂他未曾说出口的话,他微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小朱欲言又止的动作。他轻声说道:“无碍,小朱,你先去找林娘子,把事情给她说清楚吧,一切等你回来再说,去吧,听话。”
小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身飞快朝着门口走去。一出店门,小朱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