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和栎儿到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但是村长家已经很热闹了。院子边上临时垒了几口灶,灶膛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红红的火焰舔舐着锅底,灶上大铁锅里盛满了水,汩汩的冒着热气,一群穿着围裙的女子围着几口大铁锅聊得热火朝天。
林知意和栎儿刚刚进院子,就被眼尖的杨春兰看见了,她从人群里面挤出来,来到林知意的面前,笑盈盈的开口:“知意,昨天李伯文几兄弟挨家挨户的去邀请我们今日来赴宴,我们这才知道村长认你为义女这件事,我真为你高兴啊!昨天本来就想来给你道一声恭喜的,但我去了你家好几次,都没有人在家。恭喜你啊,知意,以后除了栎儿,你也有家人了。”
林知意感动极了,刚要开口,就被其他反应过来的嫂子和婶子们围住了,林知意只得给了杨春兰一个歉意的眼神。各位嫂子和婶子们七嘴八舌的道了恭喜,林知意一一谢过,众人散去,杨春兰还在身旁,等着和林知意说几句话。
林知意十分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抱大腿的行为会不会被人鄙视,虽然不是她主动要去抱的大腿,但是人们只会看结果,而不会看过程。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和说三道四,但作为既得利者,她还是会有些羞涩,特别是面对这个一直帮助自己的嫂子:“昨日我去镇上了,所以不在家,真是太谢谢你了,嫂子。”
杨春兰正要说话,就在这时,有人喊杨春兰过去看杀猪,杨春兰面上纠结:杀猪难得一见,还是先去看杀猪吧!和知意说话什么时候都能说的!她和林知意说了一句“知意,有时间再聊哈,我先去看杀猪了”就匆匆忙忙的挤进人群里去了。林知意哭笑不得,难道她竟连一只猪都比不上吗?
林知意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几个穿着围裙的男子把一头猪压在案板上,猪叫得撕心裂肺,不断挣扎,可能是求生的欲望太强烈,还真被它挣脱了。只见猪从案板上一骨碌滚下来,还没站稳拔腿就想跑,有人手疾眼快的拉住套在猪脖子上的绳子,猪被拉得顿了一下,十来个人一拥而上,有的拉绳子,有的拉猪脚,有的拉猪尾巴...众人合力把猪抬回了案板上,按猪脚的,按猪头的,按猪身上的…十来个人把猪按得死死的,猪再怎么拼命挣扎也离不开案板,只能听见猪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
听见猪凄厉的惨叫声,林知意身上泛起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竖,她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因为林知意属相是猪,小的时候外公外婆从来不让她看杀猪的场景,每年过年杀猪的时候,外公外婆总会把她哄骗进屋,怕她跑出去吓着,外婆在屋里守着她,拿一堆小零食给她,含笑看她津津有味的吃着小零食,零食吃完了,猪也杀好了。所以她每次见到的都是已经分割好在案板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猪肉,地上血迹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后来进了城就连案板上的猪肉都没再见过。
林知意不敢再看,牵着栎儿飞快的往堂屋里进去,还没来得及推门,就被刚好推门出来的王桂花迎了进去。堂屋里只有王桂花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各自忙碌着。林知意把篮子递给她,害羞的说道:“娘,这是我和栎儿给大家准备的礼物,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王桂花看都没看一眼,把篮子推过来示意林知意放在边上,开心的应着“哎”:“你先放着,一会儿认亲仪式上要认认人,到时再给大家就行了”。
院子里猪凄厉的叫声猛然增大又戛然而止,林知意抱紧了栎儿,口中喃喃:“栎儿别怕,娘在这儿”,栎儿回抱住林知意,小手学着娘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拍着娘的背。林知意心里酸涩,此情此景她无比想念小老头小老太,但早已阴阳相隔,惟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好。林知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和栎儿,把母子俩拉入了温暖的怀抱,林知意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里随风飘摇的一叶扁舟,终于靠了岸。
院子里,一切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见一个人快步走到案板前,弯下腰,伸手将案板下接猪血的木盆端了出来。木盆里是小半盆微微冒着热气的猪血,盆壁边缘也洒上了几滴猪血,红艳艳的猪血看起来分外夺目。那人把木盆放在地上,舀了一勺盐均匀地撒在猪血上,盐粒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在猪血里,与猪血迅速融合在一起。
案板上的猪一动不动,猪血也被端走了,见状,妇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她们舀了几盆热水端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负责杀猪的叔伯们把热水淋在猪的身上,好几个人开始从不同方向刮猪毛,“欻欻欻”的声音响过,猪毛附着在刀子上掉下来,露出白花花的猪肉。刮完一边,给猪翻个身,淋热水,再接着刮另外一边,特别是猪蹄部位要多淋几遍热水,多刮几遍。刮下来的猪毛也有用处,可以收集起做刷子。
刮完毛,再用热水冲洗一遍。杀猪匠开始给猪开膛破肚,只见他利落地一刀从肚子划开,锋利的刀子割开白生生的猪皮、白花花的肥肉、红润的猪肉,露出里面的内脏。杀猪匠把内脏全部掏出来,扔在一旁的木盆里,有人接过木盆里的内脏端到一边开始处理,众人合作默契。杀猪是件大事,虽然村子里一年难得杀几回猪,可一旦有人家杀猪,整个村子都会去帮忙,所以怎么处理大家还算有经验。
杀猪匠手法利落,小半个时辰过去,一整头猪被分割得整整齐齐的摆在案板上,杀猪匠任务完成,可以去休息等待开饭了。案板上摆满了猪肉,没有下手的地方,众人合力又搭了一块案板,并把案板冲洗干净。各位婶子叔伯们接着干活,先把案板上的肉和骨头分类,分出来的杂骨排骨留下两根完整的大棒骨熬粥,剩下的全部剁小,剁完的骨头堆的像一座小山一样。剁完之后把骨头放入大铁锅炖起来,考虑到还要往里加萝卜,所以分两口锅炖上。
两块案板周围都是忙碌着的婶子们,手里拿着从自家带来的用得顺手的菜刀,切片的切片,剁肉沫的剁肉沫,切好装入不同的盆里,一会儿就可以直接炒菜了。而各位叔伯们则是分成好几支队伍,挨家挨户的去搬桌椅板凳和碗筷,搬回来的桌椅板凳就摆在院子里,让先到的宾客可以有个坐的地方。碗筷则堆在木盆里,用之前还要再清洗一遍。
肥肉切好了,开始熬猪油,先把猪油熬出来,再把锅腾出来干别的。把切成片的肥肉倒入铁锅里,烧大火,锅里温度升高,水份减少,油脂慢慢地从肥肉里渗出来,转小火慢慢熬,期间一直不停地搅拌,避免糊锅。猪肉的香味顺着风飘得到处都是,这香味就像一把钩子,勾得每个人不断地吞咽口水。锅里白花花的肥肉渐渐变黄卷曲,油越来越多,肥肉也越变越小,最终微微泛黄的油渣飘在透明的猪油上面,把油渣捞出来,等油的温度冷却下来再把猪油装入油罐里,猪油就熬好了。
众人分工明确,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没有人指挥,大家各忙各的,却又忙中有序,配合得极好。
林知意和栎儿一从屋里出来,栎儿就被李怀江几个叫走一起玩耍去了。林知意朝刚才杀猪的地方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冲洗过了,湿漉漉的,不见一滴血迹。院子里众人三三两两的干着活,每个人手上动作麻利,嘴巴也没闲着,脸上都是笑盈盈的,一副这日子真有盼头的样子。孩子们四处乱跑,挡到干活的人就会被驱赶“去去去,一边玩去”,孩子们吐吐舌头“略”的一声,就笑着闹着跑开了。
林知意想上前去帮忙,才一挨边就被赶走:“一边看着去,实在不行去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不要在这儿捣乱”,林知意哭笑不得,只能四处看看。
熬好的猪油被盛出来,锅底还有些怎么都舀不出来的猪油,往锅里掺满水,丢上俩根大棒骨,水开之后撇掉浮沫,下入淘洗干净的大米,熬上一锅浓稠的大骨粥,这就是今天的主食了。再往另外两口锅里加上多多的萝卜,再炖上两刻钟时间,美味可口的萝卜排骨汤就可以出锅了。
陆陆续续有宾客来了,最先到的是三嫂的娘家,三嫂的爹娘兄嫂子侄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王桂花叫上林知意一起待客,把他们一家子带到三嫂房里去,先去看看三嫂和孩子;接着大嫂和二嫂的娘家也来了,林知意跟着大嫂和二嫂一一见过众人,再招呼众人进屋入座,最后来的是大姐李彩霞一家。
这是林知意第一次见到大姐李彩霞,李彩霞是李德清和王桂花的第一个孩子,今年二十六岁,成亲八年,育有一子一女,相公张兆旭是双山镇的,早些年考上秀才之后一直在双山镇上私塾里教书,一边教书一边备考,所以一家人日子过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