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才不管李伯文和白永衡在说些什么呢,她趁两人不注意,右手拿着筷子,正不停地夹起土豆丝往嘴里送,一口接一口,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等到两人终于结束对话,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一盘子土豆丝竟然已经被小鱼儿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盘底浅浅的一层红油,就连糟辣椒里面的姜蒜都没能幸免,被小鱼儿一并消灭掉了。
看着小鱼儿那满嘴油光锃亮的样子,李伯文和白永衡都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酸辣的味道,他们恐怕都会以为刚才那盘酸辣土豆丝只是他们的一个错觉呢。
意识到自己被抓包了,小鱼儿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她手忙脚乱地把筷子藏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她吃光了一整盘土豆丝的事实。可惜的是,她嘴唇边那层油光出卖了她,甚至连她的牙齿上都还挂着一块辣椒皮,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刚才的“罪行”。
不过,李伯文和白永衡对视一眼后,却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去揭穿小鱼儿。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嘛,而且他们一直都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妹妹嘴馋偷吃,这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罢了。
就在这时,李伯文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声,仿佛是在抗议他长时间没有进食。紧接着,白永衡的肚子也不甘示弱地跟着叫了起来,似乎在与李伯文的肚子一唱一和。
李伯文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因为太忙了,没来得及吃晚饭。”
而白永衡则苦着脸说:“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没什么胃口。”话音才落,白永衡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去厨房找点吃的吧,随便填填肚子也好。”
李伯文迟疑着,并没有一口答应,因为他心里清楚,厨房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裹腹的食物了。他之前已经把最后剩下的几个土豆都用光了,现在那里剩下的,只有一堆土豆皮了,总不能来一个糟辣椒炒土豆皮吧?
还没等李伯文开口拒绝,一旁的小鱼儿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烛台塞进白永衡的手里,然后转身一溜烟跑了。剩下李伯文和白永衡面面相觑,他们对视一眼,都被小鱼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儿,就见小鱼儿左右手各抱着一个箩筐飞奔而来。李伯文和白永衡都还反应过来,小鱼儿就迅速将两个箩筐分别塞到两人手中,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又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间。
李伯文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箩筐,手上的分量轻飘飘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轻轻摇晃了一下,仿佛听到一阵水声传来,这使得他愈发好奇。犹豫了一下,他弯腰放下手中的盘子,然后轻轻地揭开了箩筐的盖子。
箩筐里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豆芽,这些豆芽一根根昂首挺胸地挤在一起。李伯文随意地抽起一根豆芽,发现这根豆芽大约有一个手掌那么长,显然已经生长了五六天。
另一边,白永衡则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箩筐沉甸甸的。在看到李伯文的动作后,他也不禁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由于他一只手举着烛台,另一只手抱着箩筐,实在腾不出手来打开箩筐。于是他向李伯文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帮忙打开看看。
李伯文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白永衡手中箩筐的盖子。盖子一揭开,两人不禁瞪大了眼睛,箩筐里竟然装了半箩筐的鸡蛋!这些鸡蛋一个个都圆润光滑,看起来十分新鲜,大概有二十来个的样子。
就在这时,小鱼儿再次过来了。这一次,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坛子,那坛子估摸着份量不轻,从她那吃力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李伯文见状,赶忙将手中的箩筐稳稳地放置在地上,然后迅速迎上前去,快准稳地从小鱼儿手中接过坛子。那坛子的重量着实不轻,至少有三十来斤,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让人不禁好奇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白永衡手持烛台,走在最前方,李伯文则抱着坛子紧随其后,小鱼儿则拾起地上的箩筐和盘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的末尾。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厨房。
进入厨房,将手里的箩筐放下后,白永衡端着烛台在厨房里走了一圈。随着他的走动,蜡烛发出的光芒一点点照亮各个角落。看着空荡荡的厨房,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又酸又涩的酸楚感。
白永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进这个厨房一步了,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结果。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地选择逃避,就好像只要他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就能够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来欺骗麻痹自己。
等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到原地时,发现小鱼儿已经轻车熟路地生起了火,熊熊火苗舔舐着锅底,映照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而那口大锅里,已经放入了淘洗干净的米和适量的清水,显然,小鱼儿正在准备焖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没错,那个沉甸甸的坛子里装的正是白花花的大米。
随着灶膛里的火光不断跳跃,锅里的水开始沸腾,不断翻滚的水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一股浓郁的米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小鱼儿迅速抽掉了几根柴火,让火势稍稍减弱一些,以免米饭烧焦。
就在这温馨而宁静的氛围中,李伯文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小鱼儿,你房间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米和鸡蛋?还有那些豆芽,是你自己发的吗?”
小鱼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微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做回答。随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米……和……鸡……蛋……是……我……用……月……钱……一……点……一……点……买……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后,小鱼儿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又像是在寻找曾经流畅说话的感觉。她的眼睛微微低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与白永衡和李伯文对视。
而白永衡和李伯文两人,则始终保持着认真倾听的姿势,他们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小鱼儿身上,没有丝毫的催促或不耐烦。
“东家将我……救回来,我就得为东家……守护好白记”,接收到白永衡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目光,小鱼儿信心倍增。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克服心里那一关,一定可以做到像一个正常人那般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所以我买了一些……可以存放的米和鸡蛋,省着点吃的话……也够我吃半年了。我相信……半年以后,东家一定可以……振作起来,重新让……白记活过来,所以我不能走,我得留在这儿,等着那一天到来!”
小鱼儿的语速依然很慢,所以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但是比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很好多了。
要说白永衡心里不动容,那肯定是假的。这不,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他眨了几下眼睛,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小鱼儿一次性说如此多的话。自他将小鱼儿救回来那一天算起,至今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时光,可他听到小鱼儿开口说话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起初,白永衡一度怀疑小鱼儿有口疾,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哑巴。
为此他还为小鱼儿惋惜过,本来摊上那样不堪的爹,身世就已经足够悲惨了,如果再有口疾的话,那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小鱼儿又是一个女子,如今这个世道,女子本就活得艰难,更何况是身体有疾的女子呢?
白永衡深知这其中的艰难,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小鱼儿不主动提出离开白记,他绝对不会将她赶出去。只要白记还在,小鱼儿就能够在活下去。
直到他无意之间听到小鱼儿开口说话。
那是一个深夜,酒楼已经打烊了,伙计们都已睡下,由于他当天有应酬,便多喝了两杯。他半夜起来上茅房的时候,突然听见人声传来,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又听到了一个字,吓得他的酒都醒了。
该怎么形容那个声音呢?
那声音就如鬼魅一般,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每当他安慰自己听错了时,又会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字;当他想凝神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却又突然消失了,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当他好不容易放下心防,正准备松一口气时,那个声音却又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这诡异的声音,直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白永衡受不了了,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将他心里的勇气填满了。他踮起脚尖,决定去看一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他顺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发现那人竟然是小鱼儿。
只见小鱼儿抱着双腿坐在灶台前,灶台里的火光还没有完全熄灭,那时的火光也是像现在这般,照得她的脸庞亮堂堂的。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要好半天才能冒出来一个字,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一样。她似乎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过话,语气不仅生疏,而且腔调怪异,就像是一只小动物在努力模仿人类说话一样。
白永衡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浑身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定了定神,决定走进厨房去看看小鱼儿到底怎么了。然而,当他刚刚迈出一步时,小鱼儿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抬起头来,与白永衡的目光交汇。
待发现是他后,小鱼儿局促不安地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她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双手无意识地撕扯着衣角,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她内心的紧张和窘迫。
接下来,无论白永衡说什么,小鱼儿都只是沉默不语,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见状,白永衡既尴尬又无奈,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恐怕真的会以为小鱼儿是个哑巴呢。
白永衡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番劝慰和鼓励的话,然后便逃也似地离去了。
然而,白永衡并不知道,他的这一番话,小鱼儿其实都听进去了。从那以后,小鱼儿常常会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地练习说话。她从不敢在人前表露自己会说话的事实,尽管东家对她很好,但这并不代表酒楼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善良之辈。
明明小鱼儿有自己的名字,可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叫她“小哑巴”。也许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他们的这种行为,无疑是给她带来了更多的伤害。
*
等小鱼儿慢吞吞地说完话,锅里的米饭也焖好了。她起身将米饭盛了出来,又手脚麻利地将铁锅洗干净,然后将地盘让给李伯文和白永衡,示意他们俩可以自由发挥了。
白永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把位置让给了李伯文。他的确不会做饭,自从他自请出族,从那个家里脱离出来之后,他便用母亲所剩无几的嫁妆开了这家酒楼,从此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还会下厨做饭呢?
至于李伯文,他虽是农家子,但他在厨艺一事上面,连个半吊子也算不上。他做出来的饭菜,顶多也就是炒熟了能吃而已。
可眼下这种情况,舍他其谁呢?小鱼儿已经把米饭焖好了,还提供了食材,总不能让东家去做饭吧?
好在鸡蛋和豆芽都不需要再加工,鸡蛋只需要轻轻磕在碗里,用筷子迅速搅拌均匀,就可以下锅炒制了。而豆芽则更为简单,只需简单淘洗一遍,或者过一道水,沥干水分后,就能够直接下锅翻炒了。
为了避免两种食材相互串味,李伯文决定将鸡蛋和豆芽分开来炒制。很快,一盘香喷喷的糟辣椒炒鸡蛋和一盘糟辣椒炒豆芽就出锅了。
小鱼儿和白永衡在糟辣椒一下锅的时候,就捂着口鼻飞快地从厨房里跑了出去。不得不说,这糟辣椒的味道确实够劲儿,香是真的香,但是呛鼻也是真的呛鼻啊!
还好两人跑得快,不然这会儿咳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就是他们俩了。不过,他们俩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不,小鱼儿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