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略带迟疑地说道:“可是娘娘,以您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没有足够的力气将胎儿成功娩出啊!您的精力几乎耗尽,就像油灯即将燃尽……”
皇后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她缓缓说道:“这两年,我虽然未曾主动寻过你,但我对你的医术早有耳闻,知晓你是年轻一辈太医中最具真才实学之人。因此,我坚信你必定能想出法子来救我的孩子,对不对?”
换做是平时得到恩人的肯定,周勇必定会一蹦三尺高。然而,面对现在这个棘手的情形,他却一点欣喜之情都没有。只见他面露苦色,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五一十地将他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娘娘,请恕微臣斗胆,微臣曾在一本古籍中偶然见到过一种剖腹取子的方法。据那本书所述,一妇人在生产时不幸因难产而失去了性命。本来是添丁的大好事,结果却一尸两命,其家人痛哭流涕,一时间哭声响彻天际。”
说到这里,周勇顿了顿,他悄悄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皇后娘娘。发现皇后根本不为所动后,他只得继续往下说道:“就在这时,恰好有一游医被哭声吸引过来。游医听闻此事后,立刻给妇人把脉,经过一番诊断,游医发现妇人腹中胎儿竟然还活着!游医将此事告知妇人家人,她们先是狂喜,紧接着却是更加悲痛欲绝。游医不忍再听,便将自己的办法告知了她们,在取得她们的同意后,游医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刀将妇人肚子剖开,将妇人腹中已经足月的胎儿取了出来。胎儿果然如游医说的那样还活着,她们自是对游医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说完书上记载的内容,周勇继续不慎乐观地说道:“然而,古籍上记载的内容却未必就一定属实,也有可能是他人凭空杜撰出来的故事。毕竟,微臣行医多年,一直对这种方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使古籍上记载的剖腹取子的方法是真实的,却是以母亲的性命来换取孩子的存活,其本质根本就是一命换一命啊!况且,我尚未成功研制出古籍上所说的可以减轻妇人痛苦的麻沸散,无法减轻手术过程中的剧痛。因此,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成功施行此术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毅然决然地说道:“本宫愿意,本宫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肚子里孩子的命!反正本宫也活不到明天早上了,倘若能用本宫的命换取孩儿的一条命,那本宫也算死有所值。这是本宫身为母亲,能为孩儿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更何况,本宫并不害怕,不就是剖开肚子吗?本宫堂堂将门之女,又是一国皇后,岂会害怕这区区剖腹之痛?更不用说,在宫里的这两年,本宫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疼没受过……最重要的是,本宫相信你,倘若不成功,那就是本宫的命,也是本宫孩儿的命。本宫对天发誓,无论结果如何,本宫绝不会迁怒于你,否则天打五雷轰!”
周勇听了皇后这番话,心中不禁一震,他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而,面对皇后坚定又充满鼓励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缓缓地举起了匕首,当匕首的尖端触及皇后的肚皮时,周勇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抖。他咬紧牙关,一刀划开了皇后的肚皮,刹那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匕首会伤着皇后腹中胎儿,周勇只能一刀一刀的试探着下刀,这无形中更是增加了皇后的痛楚。
冰凉的匕首触碰到皇后的肚皮时,她本能地肚皮就是一紧,紧接着头皮一阵阵发麻。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匕首划开肚子时,肚子传来的疼痛还是难以忍受。但皇后一直强忍着剧痛,压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生怕自己发出的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声音,都会影响到周勇,导致周勇分心。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机会了,她得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为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后的嘴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她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染红了她身下的锦被。她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将头发都打湿了,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冷汗浸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与此同时,皇后身下的锦被不知何时已被她自己撕裂开来,露出里面洁白的棉花。然而,尽管如此,她依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传来。
周勇看着皇后只剩一口气的模样,压根来不及给小殿下穿上衣裳,只随意扯下一块床幔,将小殿下裹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小殿下抱到皇后的身前,然后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佯装欢快地对皇后说道:“恭喜娘娘,是位小殿下……”
皇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将视线缓缓移向那模糊的身影。尽管她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但她还是如释重负般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的声音微弱而轻柔,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孩子,对不起,是娘自私,娘不该将你带到这个吃人的世界来。可娘却又不能剥夺你的生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皇后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枕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继续上气不接下地说道:“对不起,娘再也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坚强地活下去……”
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伸出的那只想要触摸小殿下的手,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猛地从空中滑落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只手重重地砸在了锦被上,仿佛整个宫殿都为之一震。
皇后的双眼缓缓地阖上了,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彻底消散。与此同时,周勇怀里的小殿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开始“哇哇”哭个不停。
周勇没有阻止小殿下,就当他是在用哭声送自己的娘亲最后一程。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在哭声中出生,也在哭声中死亡,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周勇抱着小殿下,双膝跪地,对着皇后的遗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头都磕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愧疚和悲痛都通过这磕头的动作传达给皇后。
磕完头后,周勇迟迟不肯起身,他就那样静静地跪着,仿佛时间已经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内侍脚步匆匆地从内殿出来,想要将周勇的异常禀报给皇上。然而,当内侍赶到外殿的时候,原本应该只有皇帝和少数太医以及内侍宫人在的地方,此刻竟然满满当当挤满了朝廷官员。
同时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内侍不由地脚下一软,快要出口的呼喊声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他也不懂,为何自己随口哄骗皇后娘娘的一句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皇帝脸上神色看似焦急,实则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按捺不住的期待。他的视线一直锁定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因为那扇殿门打开的时刻,就是他心想事成的时刻。所以,内侍刚推门而出,他就一直注视着内侍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内侍欲言又止的模样时,心里就是一喜。
皇帝心里暗自得意,为了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他可谓是煞费苦心。在确定皇后无法顺利生下孩子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满朝文武都宣进了宫,美其名曰是为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祈福,实则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皇后是难产而亡,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自己摆脱干系,也能保护他心爱的女人,让她日后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和诟病。这一天,他等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但好在,终于还是等来了。
皇帝神色一凛,急忙掩住眼里的笑意, 张嘴就呵斥道:“有话就说,看你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成何体统!”他的语气严厉,似乎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
皇帝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继续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朕的爱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都是朕所倚重的人,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朕治你的罪!”说完,他迅速地对着内侍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内侍抓紧时间将皇后难产薨逝的消息公布出来。
内侍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但皇上口谕已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就在他担忧自己所说的话会触怒皇上的时候,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瞬间蹦出了一个好主意。
只听得“扑通”一声,内侍的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以便让众人看清他脸上的泪水,好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增加可信度。
“启禀皇上!”内侍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三更的时候,皇后娘娘发动了,奴才第一时间就想去禀告皇上。奴才想着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甚笃,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想必您也是想看着孩子出生的。而且皇上是真龙天子,素有皇上的真龙之气护体,如若皇上在身边,娘娘一定能顺利生产。但奴才刚招来宫人,皇后娘娘就将奴才拦下了。皇后娘娘心疼您,特命奴才不准前去打扰您,想等到顺利生产之后,再去告知您,也好免去您跟着担惊受怕。奴才没有办法,只得听命行事,但谁知娘娘却难产了,太医院的多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就在奴才心急如焚之时,有一个名叫周勇的太医,信誓旦旦地说他有办法能助皇后娘娘顺利生产。奴才一听,也顾不得其他,便赶忙带他进去了。谁能料到,这一进去,那周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了他狰狞的真面目!他竟然对皇后娘娘起了歹意,意欲图谋不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