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根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他涨红了脸,神情严肃地道:“大伯,我承认我就是为了让我的孩子能上学堂,不光是大柱二柱,还有桃儿杏儿花儿,我想让我的孩子们都能上学堂。不为孩子以后能当大官,只为了让孩子们多认些字,日后能少吃些苦。我李山根这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出去外面做活永远都只能做最累最苦的活,拿到的工钱却永远都是最少的,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但我不想我的孩子们将来像我一样,走我的老路!”
李平松正准备无理搅三分:“你……”
李德清笑眯眯地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大家乡里乡亲的,更不用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的,一个人少说两句吧,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必要一定得争个输赢哈。”
李德清扮演完了好人,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李平松老弟说得有道理,让大家不拿工钱就干活的话是有点不公平,特别是对于没有适龄孩子的人家来说。那不如这样吧,知意已经出了二十两银子,差的银子也不是很多,咱们村总共五十多户人家,不如每家再出五百文钱吧,我是村长,我家就出一两银子好了,这样的话,每个参与干活的人都能拿到工钱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李德清说完话,也不管屋内的众人是什么反应,他安安心心的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李德清说的前半句话,李平松双手抱胸,头高高扬起,用下巴对着众人,眼睛都快翻上天了,就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听到李德清的后半句话,李平松惊掉了下巴,身上马上就开始冒冷汗,四周一下子传来的目光,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李平松低下头不敢看向众人。
屋子里瞬间热闹得像集市上一样,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那些不曾开口说话的人纷纷开始表态,同意每家出一个人参加建学堂且不要工钱;间或夹杂着几句“我家哪里拿得出五百文钱”、“都怪三叔多嘴”类似的抱怨,李德清一律充耳不闻,继续假寐。
众人不善的目光纷纷瞪向李平松,李平松冷汗涔涔,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擦汗,没一会儿他的衣裳就被冷汗打湿了,他努力缩得像个鹌鹑一样,以此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一招显然没有什么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盯着他的目光不减反增,且那些目光越来越锋利,就像刀子一样能后面把他捅个对穿,直到有人小声提醒他:“三叔,你快说话呀!”
李平松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但他还是放不下他所谓的当家人的面子,他嗫嚅着说道:“村长,我错了,我同意不要工钱建造学堂。”
李德清没有动静,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李平松察觉到后背方才少一点的刀子又变得多了起来,他咬咬牙,大声的喊了一句:“村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同意不要工钱建造学堂!”
这响亮的声音惊得李德清歪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栽了下来,他连忙用双手拉住椅子扶手,打了个呵欠之后,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李德清一睁眼就对上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他讪讪地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大家,我刚才睡着了,人啊,真是不服老不行,这一上了年纪啊,瞌睡多得真是不像话,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山根率先接话道:“村长,刚才说到大家一致同意不要工钱建造学堂。”听到李山根的话,其余人纷纷点头,众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先前发生的事。
李德清自言自语:“我要说什么来着?真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不中用喏!”
众人:您差不多得了,还愈演愈得劲啊?
李德清一拍脑门,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咱们这个学堂啊,有一个和别的学堂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学堂女孩也可以上……”
李德清故意把话说得慢悠悠的,就是为了让别人有机会打断他的话,果不其然,他才说到女孩也可以上学堂,就有人坐不住了,而且还是好几个人同时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只见人群中好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出于尊重,李德清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还没站直身体,就有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拿着拐棍朝他砸了过来,老头嘴上说道:“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觉得女孩和男孩能在一起上学吗?老祖宗说的男女大防你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啊?既然如此,你这个村长不如早日退位让贤吧!”
猝不及防间,李德清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骂得像个孙子一样,等看清来人,李德清无奈了,自己在这位老人家的面前可不就是孙子吗?
李德清不敢躲,但拐棍最终也没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砰”的一声砸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知是老头老眼昏花还是刻意放水。李德清站直身体,此时气喘吁吁的老头颤颤巍巍来到他的面前,老头呼出的热气直往李德清脸上扑。
李德清见状,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住老头的胳膊,准备将老头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而,李德清的手刚触碰到老头的身体,就被气狠了的老头一把拂开了。不过老头毕竟上了年纪,没有多大的力气,李德清脚步都没挪动一下,仍稳稳地站在原地。
李德清朝左右各使了一个眼色,他的眼色瞬间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捕捉到,只见这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眨眼间两人便来到了老头的身旁。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搀扶住老头的胳膊,稳住老头摇摇晃晃的身体,稍稍用力想扶着老头在椅子上坐下。
然而,老头却表现得异常倔强,只见他猛地将拐棍一端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整个地面都为之颤抖。与此同时,他的双手紧紧地叠放在拐棍另一端,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凸起,清晰可见。尽管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但他始终不肯坐下。
扶住老头的两人抬头看了一眼李德清,李德清向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松开扶住老头的手,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定。李德清无奈地说道:“幺爷,您老人家就先坐下吧,气大伤身,还是您老人家的身体要紧些,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把话说完吗,您老人家先别急,等我把话说完再生气也不迟啊。”
老头“哼”了一声没说话,但到底还是缓缓地坐下了。
李德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容,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我确实有让女孩也能上学堂的打算,然而,学堂肯定会将男孩和女孩分开的。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男女大防,二也是因为男孩和女孩上学的目的不同。”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更好地解释这个问题,紧接着说道:“男孩们日后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他们需要在学堂里学习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等知识,以便将来能够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而对于女孩来说,她们上学的目的相对简单一些,只需多认识一些字,学会基本的算数就足够日后生活所用了。”
老头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品味着李德清说的话。然而,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老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反对。他面露担忧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行,就算像你说的这样把男孩和女孩分开,但孩子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会跑会跳会动;又不是被放置在哪里就会一直待着不动的死物,你怎么能保证每一个孩子都能乖乖听话呢?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好奇和调皮,他们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好奇而违反规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我觉得直接掐断源头才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有人随声附和着老头的话语,说道:“可不是嘛,年纪小一些的女孩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年纪大一点的女孩,那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啦!而且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子懂事得更早,如果在学堂里和哪个臭小子勾勾搭搭,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来,那这学堂岂不是要变成什么不堪之地了吗?”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色地反驳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女孩勾引男孩?他要是没有那花花肠子,他能被勾引得上钩吗?这明明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女孩身上呢?况且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你们就想以此为借口把女孩上学的机会给掐灭了,你们是没有女儿吗?就算没有女儿,你们也没有妻子、没有母亲吗?”
先前说话的那人梗着脖子,面色涨得通红,他正欲开口反驳:“我说的……”
为了避免有人说出更难听的话让场面彻底失控,李德清当机立断,迅速站出来打圆场。他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地说道:“各位,正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我觉得大家所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和方向有所不同罢了。不如这样,等学堂建好之后,咱们让男孩们早上上学,女孩们下午上学,这样就可以把男孩和女孩完全分开了,大家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