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呼吸卡在喉咙里。手腕上鹿骨手串的裂纹像蛛网蔓延,微弱的光芒在裂痕透出的猩红血光中明灭不定。那道撕开的裂口边缘正剧烈蠕动,如同活物般向内收缩,试图弥合。祖父那截被粗大铁链和多根骨钉死死钉在虚空中的惨白脊椎,在裂痕深处沉浮,每一次猩红光芒的涌动都像在啃噬它。更深处传来的古老空间波动,带着长白山深处特有的凛冽寒气,正随着裂痕的收缩而迅速衰减。 “爷爷……”赫东喉咙发紧,嘶哑的声音被鼓面残留的尖啸吞没。残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每拖延一瞬,祖父的残魂就在这邪鼓中被多吞噬一分!那丝空间波动,指向长白山秘境,这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裂痕在加速闭合! “赫东!退!快退出来!”程三喜带着哭腔的嘶吼穿透了粘稠的黑暗,声音里满是惊惶。他看到赫东僵在裂痕前,裂口正快速缩小,边缘翻卷着向内合拢。 王瞎子干枯的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浑浊的眼窝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不能合!不能让它合!”他猛地从腰间扯下几块颜色灰暗、带着弧度的兽骨,双手捧着凑到嘴边,急促地吹了一口气。兽骨发出短促尖锐的哨音,随即在他掌心剧烈跳动、碰撞。 “骨卜凶!大凶!裂痕后面……是……是……”王瞎子声音抖得不成调,猛地抬头,“赫小子!那波动!是长白山地脉!是‘门’的气息!它在动!门在动!” 门?长白山的门?秘境入口!赫东脑中轰然炸响。这裂痕果然连通着长白山秘境!邪鼓不仅禁锢吞噬祖父的残魂,还堵在了通往秘境的关键节点上!让裂痕弥合,不仅意味着祖父彻底湮灭,也意味着这唯一的入口可能永远消失! 没有时间了! “赌了!”赫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他不再看王瞎子,也不理会程三喜的哭喊,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一个——冲进去!把爷爷的残骸带出来!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灌入肺腑。手腕上,那串布满裂纹的鹿骨手串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决心,黯淡的光芒骤然凝实了一瞬,如同回光返照。赫东不再试图用白光冲击裂痕,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血脉里奔涌的萨满之力,尽数灌注到双腿! 裂痕只剩下不到一臂宽,猩红的光芒几乎被蠕动的黑暗边缘遮蔽。祖父那截惨白的脊椎骨在急速缩小的视野中一闪而逝。 “赫东!别——!”程三喜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赫东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即将彻底消失的猩红裂口,纵身一跃!身体在粘稠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直扑裂痕深处那点刺目的惨白! 就在他身体冲入裂口的刹那,手腕上早已不堪重负的鹿骨手串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脆响。 啪。 最中心那颗承载着祖父最后力量的骨珠,彻底碎裂,化为点点微不可察的白色光尘,瞬间湮灭在翻涌的猩红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虚弱感瞬间席卷了赫东全身,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剜走了。 同一时间,他伸出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冰冷、坚硬、带着刺骨寒意的骨节——祖父的脊椎!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骨头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如巨石落地的轰响! 轰隆! 那道被强行撕开、又被赫东身体撞入的裂痕,在鹿骨手串核心珠碎裂的同时,猛地向内坍缩、闭合!翻涌的暗影和猩红光芒如同退潮般向内收束,鼓面上最后一丝异样波动彻底消失。那面邪鼓恢复了最初的形态,只是鼓皮中心位置,留下了一道焦黑、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疤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黑暗、鼓声、扭曲的人脸、刺鼻的血腥……一切外部的声音和景象瞬间被隔绝。 赫东感觉自己撞进了一片粘稠的、温度极低的液体里,又像是跌入了凝固的胶质。无法呼吸,无法视物,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仿佛要将他的骨头和内脏一起压碎。唯有左手死死攥着的那截冰冷脊椎骨,是这片死寂虚无中唯一的真实触感。 爷爷……我抓到您了…… 意识在巨大的压力和窒息感中开始模糊。他死死攥着那截骨头,仿佛那是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唯一绳索。身体在粘稠的黑暗中不受控制地翻滚、下沉,不知方向,不知尽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坠落感。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穿透了粘稠的黑暗,直接传递到他攥着脊椎骨的左手上。 咚…… 那波动极其古老,带着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像是沉睡巨兽的心跳,又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它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空间层面的震颤。 紧接着,是第二下。 咚…… 这波动,与之前在裂痕外感受到的、属于长白山秘境的古老空间波动,同源!但此刻,它更清晰,更直接,仿佛就在身边律动! 赫东残存的意识猛地一激灵。 爷爷的残骸……在指引方向? 这截被封印的骨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竟然与长白山秘境深处的某个源头,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是封印它的力量在起作用,还是祖父残魂最后的本能? 没有时间细想。赫东凭借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志,强迫自己忽略几乎要撕裂身体的巨大压力和窒息感,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左手上,凝聚在那截冰冷的骨头上,去感受那微弱却极其规律的古老脉动。 咚……咚…… 每一次波动传来,都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绝对虚无中的方向。 赫东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不再试图对抗无处不在的压力,而是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着祖父的脊椎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古老波动的源头——那每一次“咚”声传来的方向——拼命地“游”去! 粘稠的阻力前所未有的大,每一次动作都像在推动沉重的磨盘。冰冷的液体(或者别的什么)灌入他的口鼻,肺部火烧火燎。意识在剧痛、窒息和黑暗中反复沉浮,濒临崩溃的边缘。唯有左手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微弱却坚定的古老波动,像一根细而坚韧的线,死死拽着他最后一丝神智,不让他彻底沉沦。 不知“游”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永恒。就在赫东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 前方粘稠的黑暗,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鼓面那种撕裂的猩红裂痕,而是一道柔和、纯净、带着淡淡月华般清辉的光缝!光缝的边缘流淌着水波般的纹路,一股清新、凛冽、带着冰雪气息的空气,猛地从那缝隙中涌了进来! 这气息……长白山! 赫东濒死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本能地朝着那道救赎般的光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挣! 身体穿过了一层薄而坚韧的“膜”。 巨大的压力瞬间消失。刺骨的寒冷被另一种更为纯粹、凛冽的寒意取代。粘稠的窒息感被冰冷的、带着松针和雪沫味道的空气驱散。他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细碎的雪尘。 眼前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清冷的、不知来源的光线笼罩着四周。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处巨大的、覆盖着薄雪的岩石平台上。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抬头望去,是望不到顶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陡峭山壁。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山壁间回荡。 他成功了?从邪鼓的裂缝,闯进了长白山秘境? 赫东挣扎着抬起头,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把肺都咳出来。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截惨白的脊椎骨,依旧被他死死地攥在手中!冰冷坚硬的触感真实无比。骨头表面,那些粗大的黝黑铁链和锈迹斑斑的骨钉依然存在,深深勒进骨节,贯穿肩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赌赢了第一步。爷爷的残骸,被他从邪鼓中强行带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赫东松一口气,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节奏的“沙沙”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冰雪世界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