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视线无法从那道细小的裂痕上移开。银白色的流光在裂痕边缘微弱地闪烁,像一道强行缝合又被撑开的伤口,深处是比鼓皮血色更加浓稠的黑暗。手腕的伤口在程三喜的按压下依旧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提醒他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虚弱。镇魂鼓上,那萨满虚影的两点幽光死死锁定着裂痕,也锁定着他,冰冷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祖父意志碎片带来的沉重呼唤还在血脉深处低回,指向那遥远的长白山秘境。 “赫东…赫东!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程三喜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用力压着赫东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白大褂的袖口早已被染成刺目的红。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在赫东苍白的脸和那诡异的镇魂鼓之间来回扫视。 王瞎子挣扎着半跪起来,山羊皮袄沾满了尘土和血沫,他浑浊的眼睛同样死死盯着虚影脚踝处的裂痕,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着。“节点…活了…但这点口子…”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远远不够…它还在鼓里…这东西…它连着的…是地脉…是长白山…”他的话语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那裂痕深处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 赫东艰难地吸了口气,肺叶火辣辣地疼,血腥味充斥口腔。他强迫自己集中涣散的精神,医学生的本能让他迅速评估自身状况:严重失血,内脏可能受损,极度虚弱。祖父的呼唤和长白山的指向在他脑中盘旋,与眼前的危局交织。他必须看清,那裂痕里到底有什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道银边裂痕。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声响钻入他的耳膜。 不是虚影的意念咆哮,也不是程三喜的抽泣或王瞎子的喘息。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那道裂痕深处。 赫东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他看到的却是程三喜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程三喜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赫东的身后——那道裂痕的方向! 程三喜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他抓着赫东胳膊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另一只沾满血的手颤抖着指向赫东身后,嘴唇翕动着,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后…后面…手…手出来了!” 一股寒气瞬间从赫东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回头! 裂痕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紧接着,一只半透明的手掌猛地从裂痕边缘探出!那手掌的形态模糊不清,仿佛由凝固的烟雾构成,却异常清晰地显现出五根尖锐的指爪。那指甲刮过暗红色的鼓皮表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反复刮擦! 第一只手出现后,第二只、第三只…更多同样半透明、带着尖锐指爪的手掌如同雨后毒蘑菇般,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细小的裂痕里挤了出来!它们疯狂地扒着鼓皮边缘,用力向外攀爬、抓挠。指甲刮擦金属的“滋啦”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无数把钝刀在神经上来回切割,尖锐地冲击着耳膜。裂痕周围的鼓皮被这些手掌抓挠得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被撕裂出更大的口子。无数扭曲挣扎的手臂在裂口处搅动,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半透明的肢体丛林! “别看!!”王瞎子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警告,“那是被镇在鼓里的怨灵!它们要爬出来了!快闭眼!” 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瞬。赫东只觉得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腐朽和绝望,瞬间侵入他的感官。那些半透明的手掌似乎感应到活人的注视,攀爬抓挠的动作更加疯狂,甚至有两只距离最近的,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阴风,朝着赫东的面门直直抓来!那尖锐的指爪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赫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重伤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 就在那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指爪即将触碰到赫东眼球的刹那—— 他左手腕上那串灰暗无光、甚至布满细微裂痕的鹿骨手串,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不再是之前激活封印节点时的刺目白光,而是一种温润却异常坚定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烛火。九颗骨珠内部仿佛有沉睡的星点被强行唤醒,瞬间透出蒙蒙白光,形成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光晕,将赫东的手腕笼罩其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响起。那只抓向赫东面门的半透明怨灵手掌,在接触到这层微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一滞! 紧接着,构成手掌的烟雾状躯体剧烈地扭曲、沸腾,发出无声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尖啸!它的形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溃散,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为一道袅袅升起的青烟,在空气中迅速消散无踪。 鹿骨手串的光芒也随之迅速黯淡下去,骨珠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点,重新变得灰暗沉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整个地窖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指甲刮擦鼓皮的“滋啦”声还在持续,那些从裂痕中涌出的半透明手掌似乎被同伴的瞬间湮灭震慑,攀爬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无数只“手”在裂口处微微颤抖着,两点幽光在每只手掌的掌心位置若隐若现,死死“盯”着赫东手腕上那串看似普通的骨珠,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本能的忌惮。 程三喜吓得魂飞魄散,刚才那一幕让他腿肚子转筋,他死命拉扯着赫东完好的右臂,声音抖得不成调:“走!快走啊赫东!那东西…那手串挡不住这么多!它们还在往外爬!” 王瞎子也挣扎着试图靠近,声音嘶哑急促:“别靠近那裂痕!里面…里面镇着的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这些爬出来的爪子只是它逸散的怨气!碰不得!” 赫东的身体晃了晃,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更加猛烈地冲击着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那串再次沉寂、裂痕明显的鹿骨手串。祖父最后的馈赠,刚刚又救了他一次,但也付出了代价。 怨灵手掌的刮擦声如同附骨之蛆,刺激着紧绷的神经。那道裂痕像一个通往地狱的窗口,无数扭曲的手掌在其中蠕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怨念。祖父的呼唤还在脑中回响,指向长白山的秘境。危险就在眼前,秘密似乎也藏在其中。靠近它,可能被这些怨灵撕碎;放弃,祖父用生命守护的线索可能就此中断,更大的灾难或许就在后面。 赫东的目光扫过脚下狼藉的地面,碎裂的石块,凝固的血迹。就在他刚才呕出的那滩暗红血污旁边,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的青铜碎片。边缘锐利,带着一种古老冰冷的质感。碎片表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纹路痕迹。 这碎片…是刚才那只被鹿骨手串震散的怨灵留下的? 他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视线在那道不断溢出怨灵手掌的裂痕和地上的青铜碎片之间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