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骨头磕得生疼。那不是他主动跪下,是空气突然变得像铅水,粘稠而沉重,从上往下死死压着,迫使他矮身。洞窟深处传来的咆哮余波还在震荡,头顶石屑簌簌掉落,砸在肩膀和后背。他左手撑地,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根被暗金纹路侵蚀的银针,针尾的颤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了。掌心那处与地底共鸣的烙印,此刻正传递着一种更冰冷、更原始的悸动,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岩石敲打着他的骨头。 “东…东子…”程三喜的声音在抖,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双手死死抱着头。刚才那声源自地底的咆哮,裹挟着几乎要碾碎灵魂的威压,把他所有的哭喊都堵了回去,只剩下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 赫东艰难地抬起头。眼前不再是七道无序扫射的血色光柱。它们悬停在洞窟中央的虚空,凝固不动,像七根烧红的巨柱。光柱之间,浓稠如血浆的能量丝线凭空滋生、蔓延、交织,眨眼间就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洞窟穹顶的巨大罗网。血网缓缓旋转,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和足以灼伤皮肤的热浪。整个空间被映照得一片诡异的赤红,所有影子都扭曲拉长,如同地狱的投影。 血网的正下方,深渊裂口处,景象更加骇人。断裂的巨大青铜锁链残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着,悬浮在翻滚的黑暗气息之上。那些残片大的如同门板,小的也有手臂长短,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每一块残片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在血网的红光下,反射出幽微的暗金色泽。 赫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纹路…太眼熟了!扭曲的线条,诡异的节点,那种独特的、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排列组合——和他从伊藤健那个罗盘上看到的符文,一模一样!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比刚才那深渊的威压更让他心胆俱寒。伊藤健的目标,那个刻满符文的罗盘,竟然和这深渊之下的封印锁链,同出一源! “锁链…锁链断了…”程三喜终于从岩石后面探出半张惨白的脸,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东子…这底下…这底下到底镇着个啥玩意儿啊?万人坑那些东西…跟这比…算个屁啊!”他语无伦次,恐惧彻底攥住了他的舌头。 程三喜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赫东混乱的脑海。万人坑的怨灵邪祟,虽然凶厉,尚且有迹可循,能用萨满的法子去化解、去镇压。可眼前这深渊里透出的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超越了他认知极限的恶意与混乱。它仅仅是苏醒时无意识散发的威压,就足以让灵魂冻结。这些悬浮的青铜锁链残片,上面刻着与伊藤健罗盘一致的符文…它们原本封印的,绝对不是什么万人坑的亡魂!那是比万人坑恐怖百倍、千倍的…邪物!一个足以让伊藤健背后的势力觊觎、甚至不惜深入此地寻找关联物的存在! 深渊裂口内,翻滚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如同墨汁在搅拌。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摩擦声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清晰。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像是腐烂了万年的尸骸混合着硫磺的味道。那股冰冷的威压没有消失,反而像涨潮的海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刷着整个洞窟。赫东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巨手按在砧板上,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右手掌心里,那根银针上的暗金纹路似乎受到了深渊气息的刺激,猛地变得滚烫,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的皮肉神经。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差点松手。 “呃!”赫东咬紧牙关,强行稳住颤抖的手。不能松!这针上缠绕的邪异力量虽然痛苦,但此刻似乎也形成了一层微弱的、与深渊威压对抗的屏障。一旦松手,他毫不怀疑自己瞬间就会被那恐怖的意志碾碎神智。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悬浮的青铜锁链残片上。断裂的符文在血网红光下幽幽闪烁。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触碰它!去接触那些残片!掌心那该死的烙印在渴望,在共鸣!也许…也许这上面残留的符文之力,能帮他控制住体内乱窜的邪气?或者…能像钥匙一样,重新封住那个正在爬出来的东西?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三喜!”赫东的声音干裂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那些锁链碎片!上面的符文…跟伊藤健那罗盘一样!” 程三喜缩在石头后面,只露出惊恐的眼睛:“啥?伊藤健?那王八蛋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鬼地方?东子你想干啥?!”他看到赫东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来,朝向那些悬浮的锁链残片移动,声音陡然拔高,“别过去!你他妈疯了?!那玩意儿一看就邪门得要死!快跑啊!等那东西爬出来就真完了!” 跑?赫东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滔天恶意的裂口,又低头看看自己右手掌心那灼热跳动、正与深渊气息共鸣的暗金烙印。跑得掉吗?这烙印,还有体内乱窜的邪气,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把他和这深渊死死绑在了一起!不解决掉这东西,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条。伊藤健,罗盘,锁链碎片…这一切绝非巧合!唯一的生路,或许就在这些悬浮的碎片里!必须弄清楚这符文到底是什么!必须! “不…不能跑!”赫东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将左手的鹿骨手串塞进嘴里,用牙齿死死咬住,一股腥甜在口腔弥漫。剧痛刺激着神经,驱散了一丝被威压冻结的僵硬。他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根滚烫的银针,以此对抗着深渊意志的侵蚀,同时用左手猛地撑地,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想要从那无形的重压下站起来,向最近的一块悬浮青铜锁链残片扑去。 “赫东!”程三喜绝望地嘶喊,声音被深渊中传来的、越来越响的恐怖刮擦声彻底吞没。 赫东的指尖,带着掌心那灼热的烙印,距离那块悬浮的、刻满符文的冰冷青铜残片,只有不到一尺。指尖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残片散发出的那股阴寒彻骨的气息。烙印在掌心疯狂跳动,渴望与那符文接触。深渊裂口中,那摩擦和刮擦声骤然加剧,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贴着岩壁向上攀爬,每一次移动都带起沉闷的岩石碎裂声。浓稠如实质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赫东。 触碰,可能获得控制符文的契机,也可能瞬间被残片中的邪力吞噬,或者…成为深渊邪物第一个锁定的祭品。 不碰,体内烙印和邪气随时可能爆发,在邪物彻底爬出深渊前,自己就先变成怪物,或者被那无边的威压碾碎。 生与死,掌控与毁灭,就在这瞬息之间。赫东的瞳孔里映着近在咫尺的冰冷符文,深渊的咆哮和锁链残片的低语在他脑中轰鸣。他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青铜之上,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