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攥紧青铜碎片,指尖传来锐利的刺痛,一道细微的血痕迅速渗开。温热的血珠顺着碎片的边缘滑落,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几乎是同时,那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沉闷鼓声猛地清晰起来,每一次震动都让脚下的岩石发出更剧烈的颤抖,细小的碎石簌簌滚落。 咚…咚…咚…… 这节奏!赫东的呼吸瞬间凝滞。太熟悉了!和祖父那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羊皮笔记里,用炭笔潦草描绘的“引魂咒”鼓点分毫不差!那页笔记的空白处,祖父还用红墨水反复圈画,旁边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字:“万勿敲击!万勿!”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他的后颈。 “老赫!你听!”程三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他指着旁边湿漉漉的岩壁,手指都在抖,“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赫东猛地抬头。只见原本粗糙的黑色岩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纹路,像活物般微微起伏、蔓延、扭曲,彼此交织,迅速覆盖了大片岩面。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仿佛整面岩壁正在渗血。空气里的硫磺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腥气,变得更加浓重刺鼻。 “是符纹…引魂咒的载体…”赫东喃喃道,手心那块沾血的青铜碎片似乎变得更沉了,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从碎片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与远处鼓声的震动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 就在这时,程三喜挂在白大褂口袋边缘的听诊器突然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岩石地面上。金属探头和耳挂连接处本就有些松脱,这一摔,听诊器的几个部件——双耳件、弹簧管、胸件探头——竟然诡异地在地面弹跳了几下,然后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叮叮当当地滚开、停下,最终拼合成了一个清晰的箭头形状。那冰冷的金属探头,直直地指向鼓声传来的黑暗深处。 程三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捡,又猛地缩回,声音都变了调:“卧槽!这…这玩意儿自己会动?科学呢?我的科学呢?!” 赫东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金属箭头指着的方向。岩壁上的血色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蠕动得更快了,像是无数细小的血管在搏动,将鼓声的节奏忠实地传递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那块染血的青铜碎片,再看向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 “是它在指路。”赫东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这东西,”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青铜碎片,“还有这鼓声,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王瞎子说过,有些东西,只有血才能唤醒。”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程三喜一把抓住赫东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赫东!你他妈别告诉我你要顺着这箭头往里钻!这鬼地方!这鼓声!还有墙上这些渗血的玩意儿!这摆明了是请君入瓮!是陷阱!那引魂咒是干嘛的?招魂的啊祖宗!” 赫东没挣脱,只是转过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我知道是陷阱。但引魂咒响,说明有东西被惊动了,或者…有东西想引我们过去。七十年前,破四旧砸了神鼓,万人坑怨气凝结。现在鼓声重现,还伴着引魂咒…程三喜,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上面封死了,信号断了,我们困在这地底。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他用力握紧青铜碎片,指关节泛白,“顺着它给的‘路’,去看看源头到底是什么!看看我爷爷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疯了!就凭你这半吊子萨满?就凭这破手串?”程三喜指着赫东手腕上黯淡无光、布满细微裂痕的鹿骨手串,急得直跳脚,“刚才那一下金光差点把这宝贝疙瘩耗废了!再来一次怎么办?这地底下等着我们的,是比刚才那些黑雾人脸更邪门的东西!你忘了你爷爷怎么死的了?七窍流血!赫东!” “我没忘!”赫东猛地低吼,祖父七窍流血的脸庞和燃烧的神鼓瞬间闪过脑海,让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更加决绝,“就是因为没忘,我才必须去!这鼓声…这引魂咒…我感觉它们和我爷有关!和七十年前那场浩劫有关!这块碎片,”他摊开手掌,青铜碎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可能就是钥匙!程三喜,你怕,就留在这里。” “放屁!我程三喜是怕死的人吗?”程三喜被激得脸都红了,一把扯下听诊器胡乱塞进背包,又掏出一个装着朱砂粉的小瓶,紧紧攥在手里,声音却低了下去,“老子是怕你逞能,白白送死!行!行!你赫东有种!我陪你!他奶奶的,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就交给玄学吧!”他骂骂咧咧地,却又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背包,把桃木棍抽出来握在另一只手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先说好,情况不对,我扛着你跑!你可别犯倔!” 赫东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腥气的冰冷空气,胸腔里那颗心随着鼓声沉重地跳动。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指向黑暗的金属箭头,不再犹豫,抬脚,朝着鼓声传来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的岩石随着鼓点持续震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巨大生物搏动的心脏上。岩壁两侧的血色纹路越来越密集,颜色也愈发暗沉,如同凝固的血管网络,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搏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通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湿滑冰冷的岩壁摩擦着肩膀,带来刺骨的寒意。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每一次敲击都像重锤砸在耳膜和心口,震得人气血翻腾,连带着那些血色纹路的蠕动也仿佛更加剧烈了。 程三喜紧跟在赫东身后,呼吸粗重,手里死死攥着朱砂瓶和桃木棍,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嘴里还在不停地小声嘀咕:“科学尽头是神学…科学尽头是神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似乎这样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赫东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青铜碎片和前方的黑暗中。碎片边缘沾染的血迹似乎被吸收了,那微弱的温热感越发明显,甚至开始随着鼓点轻微地脉动,像一颗微缩的心脏在他掌心跳动。更奇异的是,碎片上那些模糊的刻痕,此刻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也隐隐亮起了极其黯淡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突然,赫东猛地停住脚步,同时反手一把按住了差点撞上他的程三喜。 “怎么了?”程三喜的声音都变了调。 赫东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通道在这里似乎到了一个尽头,前方是一片更加开阔的黑暗空间,鼓声正是从那里传出,如同实质的音波扑面而来。而就在他们脚下,岩石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浅坑,坑底并非泥土,而是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浆般的物质。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坑底那暗红色的物质表面,清晰地浮现着与岩壁上完全一致的、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血色符纹,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随着鼓声的节奏,在坑底的血浆中剧烈地起伏、蠕动、重组! “引魂咒…核心阵眼…”赫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手中的青铜碎片脉动得更加急促,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坑底那巨大的血色符纹每一次重组,都散发出一股浓烈到极致的阴冷怨气,比之前遭遇的黑雾人脸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他甚至能“听”到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满痛苦和怨恨的无声嘶嚎,从那符纹深处渗透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赫东胸前的对讲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紧接着,关舒娴断断续续、焦急万分的声音强行挤了进来,信号极不稳定:“赫…东…回…话!王…老…说…那…鼓…声…是…守…山…人…的…警…示…千…万…别…靠…近…秘…境…入…口…有…东…西…醒…了…” 警示?守山人?秘境入口?赫东心头剧震,关舒娴最后几个字被一阵更加狂暴的鼓声彻底淹没。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鼓点猛然炸响,如同惊雷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开!脚下的岩石剧烈一跳!坑底那巨大的血色符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整个洞穴仿佛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海之中! 赫东和程三喜被这恐怖的声浪和气浪冲击得同时向后踉跄,几乎站立不稳。程三喜更是惊叫一声,手里的朱砂瓶差点脱手飞出。 血光映照下,赫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在那血色符纹剧烈波动、血光最盛的中心点,一个模糊的、由纯粹暗影构成的巨大轮廓,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那暗红色的“血浆”坑底,向上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