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晨总带着几分凉意,合香居后院的桂树已开满了金红相间的花瓣,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落在调香室的窗台上。苏合香正低头研磨乳香,案上的瓷碗里,乳香粉末与香珀粉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温润的香气。院外传来陈三郎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姑娘,今日的早膳是李小姐让人送来的桂花粥和水晶包,说是特意给您补身子的!”
苏合香放下研杵,走出调香室,只见石桌上摆着食盒,掀开盖子,桂花粥的清甜扑面而来,水晶包晶莹剔透,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虾仁馅。她拿起汤匙,刚要舀起粥,指尖忽然顿住——长期与香料打交道的嗅觉,让她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异味,混在桂花的甜香里,像是受潮的杏仁,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
“陈伯,你先尝尝这粥。”苏合香将汤匙递给陈三郎,眼神不自觉地沉了沉。陈三郎接过汤匙,舀起一勺粥就要送入口中,院外忽然传来萧策的声音:“等等!”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萧策大步走来,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寒气,他一把夺过陈三郎手中的汤匙,将粥倒入旁边的草丛中,“这粥不能喝!”
苏合香心中一紧,果然没猜错。她走到草丛边,只见被粥浇过的草叶迅速泛黄,还冒出细小的泡沫。“是‘苦杏仁苷’,而且剂量比上次杨国忠送的金桂露里多了数倍。”苏合香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若是喝下去,半个时辰内就会腹痛不止,重则危及性命。”
萧策脸色铁青,转身对身后的禁军士兵吩咐:“立刻去李府,问问李婉儿今日是否真的派人送了早膳!另外,封锁合香居四周,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许离开!”士兵领命而去,李婉儿的声音却突然从院外传来:“不用去了,我来了!”
众人转头,只见李婉儿提着裙摆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焦急:“合香,我没让厨房送早膳啊!今早我刚起床,就听说你这里出事了,赶紧赶过来了。”她看到石桌上的食盒,脸色一变,“这食盒不是我家的!我家的食盒上刻着‘李’字,这个没有!”
苏合香拿起食盒仔细查看,果然没有任何标记,盒底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临时找来的。“是杨国忠的人冒充婉儿的名义送来的。”苏合香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眼神冷了下来,“上次送金桂露不成,这次竟然直接下毒,真是狠毒!”
阿罗憾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甘草叶:“幸好你嗅觉敏锐,不然就中了他的圈套。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张景仲,让他来看看这毒药的成分,顺便留个凭证,日后也好向陛下揭发杨国忠的罪行。”
萧策走到苏合香身边,声音带着几分自责:“都怪我,昨晚没派人加强巡逻,才让杨国忠的人有机可乘。从今往后,我会派禁军日夜守在合香居外,绝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
苏合香摇了摇头,拿起案上的《香经》,翻到“桂香”那一页:“不怪你,是杨国忠太狡猾。他见我们整顿了香料市场,又复原了‘桂香’,怕我们威胁到他的地位,才会铤而走险。不过,他越是急着动手,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我们只要多加小心,定能抓住他的把柄。”
没过多久,张景仲就带着药箱赶来,他仔细检查了食盒里的粥和水晶包,又用银针刺入食物中,银针瞬间变黑。“这是‘苦杏仁苷’与‘乌头’混合的毒药,毒性极强,若是误食,神仙难救。”张景仲收起银针,脸色凝重,“杨国忠此举,已经不是简单的陷害,而是蓄意谋杀!苏尚香,你必须立刻将此事上奏陛下,不能再姑息他!”
苏合香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内,写下奏折,详细描述了今早的下毒事件,还附上了变黑的银针和带有毒药的食物样本。萧策接过奏折,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我现在就入宫面圣,一定要让陛下严惩杨国忠!”
萧策离开后,苏合香坐在调香室里,看着案上的乳香和桂花瓣,心中却无法平静。她想起昨日在宫中,唐玄宗对杨国忠的纵容,若是这次唐玄宗还是不肯严惩他,该怎么办?阿罗憾走进来,看出了她的担忧,递过一杯蜂蜜水:“别担心,这次有张景仲的证词,还有毒药样本,证据确凿,陛下就算想偏袒杨国忠,也得顾及朝堂的议论。再说,萧策现在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手握禁军兵权,陛下也不会轻易得罪他。”
苏合香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甜意驱散了几分寒意。她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禁军士兵正在合香居四周巡逻,院中的桂树随风摇曳,花瓣落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金红色的地毯。“阿罗憾,你说我们真的能集齐‘长安十二香’,找到回去的路吗?”苏合香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迷茫,“有时候我会想,若是留在盛唐,和萧策、婉儿他们在一起,是不是也挺好的?”
阿罗憾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案上的玉佩,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淡暖的光芒:“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是回去还是留下,只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杨国忠的问题,不然我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苏合香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研杵,开始研磨乳香。她知道,现在不是迷茫的时候,只有尽快复原“长安十二香”,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临近午时,萧策终于从宫中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手中的奏折被捏得皱巴巴的。“陛下看了奏折后,虽然很生气,却还是不肯严惩杨国忠。”萧策坐在石凳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杨贵妃跪在地上为杨国忠求情,说他是一时糊涂,还说愿意用自己的封号担保,让陛下饶他这一次。陛下最终只下令将杨国忠关押在府中,闭门思过三个月,还不许我们再追究此事。”
苏合香手中的研杵猛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证据确凿的谋杀案,竟然只换来三个月的闭门思过?“陛下怎么能这么偏心!”苏合香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若是这次放过杨国忠,他下次一定会变本加厉,我们迟早会被他害死!”
李婉儿也气得脸色发白:“这个杨贵妃,真是糊涂!她以为替杨国忠求情是在帮他,其实是在害他!杨国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早晚都会闯出大祸,到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被连累!”
阿罗憾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陛下的纵容,或许是因为杨国忠手中还握着一些把柄,比如朝堂上的势力,或者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现在不能硬碰硬,只能暂时忍下来,暗中收集杨国忠的罪证,等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他扳倒。”
萧策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阿罗憾说得对,我们现在不能冲动。我会继续暗中调查杨国忠的动向,特别是他与安禄山的联系。合香,你继续复原‘长安十二香’,尽快集齐古香,说不定这才是我们对抗杨国忠的关键。”
苏合香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研杵,重新坐下研磨乳香。她知道,现在只能忍耐,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在这复杂的宫廷斗争中生存下去。
傍晚时分,合香居的伙计来报,说杨国忠的管家又派人送来了东西,这次是一坛“桂花酒”,说是给苏合香赔罪的。苏合香看着那坛酒,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把酒送到调香室,我倒要看看,杨国忠还想玩什么花样。”
众人跟着苏合香走进调香室,她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苦涩味。苏合香拿起一个银杯,倒了一点酒,放入银针,银针瞬间变黑。“果然还是有毒。”苏合香将酒倒回坛中,盖上盖子,“把这坛酒封存起来,作为杨国忠下毒的又一个证据。”
萧策看着那坛酒,脸色阴沉:“杨国忠真是死不悔改,竟然还敢下毒。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调查的进度,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苏合香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红色,像是鲜血的颜色。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夜深了,合香居的灯还亮着。苏合香坐在调香室里,继续研磨乳香和桂花瓣,案上的《香经》摊开着,“桂香”的配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拿起一块香珀,放在鼻尖轻嗅,忽然想起在天山香神祠,高僧曾说“香者,可驱邪,可避祸”。或许,这“桂香”不仅是复原古香的一步,更是她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武器。
苏合香握紧手中的香珀,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会坚持下去,不仅要集齐“长安十二香”,找到回去的路,还要在这盛唐,用自己的香气,守护正义,守护身边每一个值得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