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拿起白菜,心里却还在惦记着那个远在东北、体弱乖巧的韩家丫头。
而另一边的韩远山,压根不知道吴迁夫妻俩正在议论自家的事。
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闺女和儿子从千里之外寄来的包裹,脚下的步子又快又急,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也丝毫不觉得冷,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邮局,工作人员显然对那个巨大的包裹印象很深,不等他多说,就指着墙角:“韩厂长是吧?那儿呢,就那个,从黑省寄来的,好家伙,可真够沉的!”
韩远山顺着指引看去,只见一个用厚实麻袋紧紧包裹、足有半人高的大包裹,正稳稳地立在墙角。
包裹打得十分结实,针脚细密,上面贴着的邮寄单上,那熟悉的写得工整的字迹,不是他闺女安禾的,还能是谁的?
看着这个仿佛还带着黑省风雪气息的庞然大物,韩远山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扛上了肩。
重量压得他身子微微一沉,这两个孩子,到底给他们寄了什么回来?他们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韩远山几乎是半拖半抱,才终于将那沉甸甸、半人高的大包裹从邮局挪回了家。
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妻子吴蓉也刚好从单位回来。
今晚是除夕,按照惯例,他们要去韩老爷子那边吃团圆饭,两人原本约好回家汇合,再一起拿着准备好的年礼过去。
吴蓉一进门,就看到丈夫脚边那个巨大的沾着些许风尘的包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远山,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大个包裹?”
韩远山直起腰,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因为用力而冒出的细汗,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声音都带着点喘:“是咱闺女和儿子!从黑省寄来的!”
“安安和小珩寄来的?”吴蓉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上换鞋了,几步就跨到包裹前。
她迫不及待地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缝合紧密的麻袋口。
随着包裹被层层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呈现在眼前:
扎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独特香气的干蘑菇、黑木耳。
颗粒饱满的松子、榛子;几条风干得恰到好处的兔肉。
甚至还有两块用油纸包好的、珍贵的蜂巢蜜!
还有最上面,是几条质地厚实、颜色鲜亮的羊毛围巾,以及几副织工细密、一看就非常暖和的毛线手套和护膝。
看着这琳琅满目、几乎堆了小半个客厅的东西,吴蓉的眼睛慢慢红了,鼻尖发酸,声音带着哽咽:
“这两个傻孩子,这得花多少钱和票啊?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寄去的钱和票,全都换成这些东西给寄回来了?自己在那边苦着?”
她仿佛看到了儿女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这些物资的情景。
“别瞎想,”韩远山相对镇定些,他一边在翻找出来的衣物夹层里仔细摸索,一边安慰妻子。
“信,找到信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一件棉袄的内衬口袋里取出那封叠得方正的信,迅速展开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信上说了,很多山货都是他们姐弟俩跟着老乡上山捡的,没花钱。这蜂巢蜜是偶然在山上发现的野蜂巢。只有这布料和毛线,还有一部分吃食,是赶年终大集的时候买的。安安说那边一年就一次大集,特别热闹。”
吴蓉听他这么说,心里才稍稍好受些,连忙拿过信纸,就着灯光仔细看去。
看着女儿熟悉的笔迹描述着乡下的生活,提到那次热闹的赶集,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笑容,转头对丈夫说:“那边听着,日子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还能赶集,老韩,你当初托人给孩子们选的地方,看来确实是费了心思的。”
她又拿起条围巾,放在脸上轻轻摩挲,柔软的触感让她眼圈又红了,“安安这孩子,太贴心了,还惦记着给我们织围巾。你看这手套和护膝,针脚多密实,肯定是给爸妈准备的,等会儿他们看见,不知道得多高兴!”
她小心翼翼地将给老人的礼物单独放好,又催促道:
“老韩,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归置一下,挑些山货和蜜给爸妈带过去,也让老人家尝尝鲜,高兴高兴!时间不早了,别让爸妈等急了。”
韩远山“哎”了一声,顺手将信封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准备去拿年礼。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两声轻响,两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照片,从没有完全封好的信封口里滑了出来,飘然落在桌面上。
两人的目光同时被那两张小小的方寸之物吸引,不约而同地俯身凑近。
第一张是姐弟俩的合照。背景是照相馆里常见的布景,一幅描绘着松鹤延年的画轴。
韩安珩站在稍后侧的位置,身姿挺拔如小白杨。
穿着他们寄去半新的深蓝色棉布外套,领口露出干净的白色衬衣领子,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略显青涩却充满朝气的笑容,眼神明亮,看向镜头。
而韩安禾则微微侧身站在弟弟前方,她没有穿家里寄去的最好的衣服,而是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碎花棉袄,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莹润,像是上好的甜白瓷。
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光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系着同色系的头绳。
她嘴角弯起,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笑容明媚得像能驱散黑省的严寒,那双酷似吴蓉的杏眼里,闪烁着灵动、健康的光彩,没有丝毫病气。
第二张是韩安禾的单人照。
她坐在一张仿藤编的椅子上,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姿态落落大方。
照片是半身照,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
比起离家时,脸庞的轮廓似乎稍稍圆润了一些,褪去了几分稚嫩,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秀美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