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禾亲昵地说:“好好好,不开玩笑了!颜姐还是我们的颜姐!不过这下可好了,原来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后来看安爷爷还能有个伴儿,互相打掩护都方便多了!”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颜菀白闻言,也抿嘴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知道彼此都是真心关照安爷爷的人,心里那份独自承担秘密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更多了一份并肩作战的踏实感。
安道成看着眼前这三个在危难中依旧给他带来温暖和希望的孩子,心中感慨万千。
他接过韩安禾带来的还带着余温的包裹,又看了看颜菀白刚才留下的东西,喉头有些哽咽,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孩子们,谢谢你们。都赶紧回去吧,夜深了,路上小心。”
三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又叮嘱了安道成几句务必保重身体,这才依次悄悄离开了牛棚。
回知青院的路上,韩安禾和颜菀白并肩走着,虽然沉默,但彼此之间却因为共享了同一个秘密而感觉关系更近了一步。
这个除夕夜,还真是惊喜连连。
一九七四年的除夕,北京城并没有多少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
大街小巷张贴着“三十不停战,初一坚持干”、“抓革命,促生产,欢度春节”的红色标语,空气中弥漫的与其说是年味,不如说是一种紧绷的、鼓足干劲的战斗气息。
工厂的机器轰鸣声依旧,许多工人依旧坚守在岗位上,用“坚持劳动”的方式来度过这个传统的节日。
韩远山作为钢铁厂的厂长,更是以身作则,直到天色擦黑,将厂里各车间都巡视了一遍。
确保安全生产和秩序井然,这才拖着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踏着积雪,朝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那件半旧的深蓝色棉大衣肩头,还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碰见了同样刚从外面回来的厂党委书记吴迁。
吴迁裹着厚厚的棉帽,脸冻得通红,看见韩远山,立刻招呼道:“哎,老韩,才回来啊?辛苦了!”
“份内的事。”韩远山摆摆手,语气沉稳。
吴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对了,老韩,我刚从邮局那边拐过来,碰到邮递员小张,他跟我说那边有你家一个包裹,好像到了有两天了,看你们家没人就一直搁所里了。你赶紧去拿吧,别耽误了。”
“包裹?”韩远山闻言有些疑惑,眉头微蹙。这个时候,谁会给他们家寄包裹?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寄东西的亲友,“哪里寄来的?”
吴迁回忆了一下邮递员的话,不太确定地说:“听小张提了一嘴,好像是…黑省那边寄来的?嚯,够远的啊!老韩,你家在那还有亲戚呢?”
“黑省?!” 韩远山一听到这两个字,原本带着疲惫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瞬间注入了光彩!
他脸上的疑惑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喜、激动和急切的神情。
那里,正是他那一双儿女下乡插队的地方!
“谢了,老吴!回头再聊,我先走了!” 韩远山的声音都拔高了些,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
他甚至来不及再多寒暄两句,朝着吴迁匆匆一点头,便立刻转身,迈开大步,也顾不上什么厂长的沉稳风度了,几乎是朝着邮局的方向小跑起来。
他那急促的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渐浓的暮色和零星的鞭炮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吴迁看着韩远山那迅速消失在暮色风雪中的背影,有些讶异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失笑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老韩,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一听有包裹,跑得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快!到底是谁寄来的?”
等他提着顺路买回来的二两猪肉回到家,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就跟在厨房里忙活的媳妇提起了这茬:“刚在门口碰见老韩了,跟他说邮局有他家的包裹,从黑省寄来的。好家伙,二话不说,扭头就往邮局跑,那叫一个急。”
他媳妇正坐在小凳上摘着晚上包饺子要用的白菜,闻言手一顿,抬起头思索了一下,猛地拍了下大腿,声音都拔高了些:“哎呦!黑省?!我想起来了!韩厂长家那对龙凤胎,安禾和安珩,不就在黑省那边下乡插队吗!”
吴迁经媳妇这么一提醒,也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光记得他家孩子下乡了,没记住具体地方。这么一说就对了,肯定是两个孩子寄来的!”
“可不是嘛!”吴迁媳妇放下手里的白菜,语气里带上了感慨,
“老韩那可是厂里出了名的疼闺女!谁不知道他把安禾那丫头当眼珠子似的?当初安禾身体不好,本来都想尽办法要留城了,结果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给举报了,硬是给安排下了乡。那阵子,老韩在厂里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谁工作上要是出了点岔子撞他枪口上,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安禾那孩子,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也就是后来慢慢调理才好些。这猛地一下放到那苦寒之地,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身子骨吃不吃得消,哎。”
她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吴迁一听媳妇提到“举报”这茬,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连忙出声制止:“慎言!”
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警惕地朝外张望了一下。
除夕夜,外面几乎没人,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远远传来的鞭炮声。
他这才稍稍放心,关严实了窗户,回到厨房,压低声音对媳妇说:“知道你心疼孩子,可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哪能挂在嘴边?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又是麻烦!”
他媳妇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讪讪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压低声音:“我晓得轻重,就是话赶话,说快了嘛。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