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前院有人惊叹道,脚步声渐渐向这边靠近,“谁家做肉了?”
韩安禾心头一紧,锅铲在铁锅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压低声音吩咐弟弟:“去把门闩上。”
韩安珩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门闩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今晚咱们吃顿好的,”韩安禾将红烧肉盛进粗瓷碗里,浓郁的酱汁在碗底积成琥珀色的油汪,“明天开始...可就是硬仗了。”
当红烧肉终于出锅时,油亮的酱色在煤油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肥肉部分晶莹剔透得像琥珀,瘦肉则吸饱了汤汁,用筷子一戳就酥烂。
韩安禾又快手快脚地炒了个醋溜白菜,翠绿的菜叶上裹着薄薄的芡汁。
烙的两张葱油饼外酥里嫩,葱花被热油激发出扑鼻的香气。
这样简单的一餐,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却堪称奢侈。
“吃吧。”她把最大块的肉夹到弟弟碗里,看着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
韩安珩几乎把脸埋进碗里,酱汁沾在嘴角都顾不上擦。
“慢点,没人跟你抢。”韩安禾轻声说,又往他碗里添了勺肉汤。
两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很早就吹灯休息了。
韩安禾躺在炕上,听见隔壁传来沈延敬高谈阔论的声音,似乎在炫耀今天买到的肉有多肥。
她翻了个身,把薄被拉到下巴处,秋收会比平时还要早起,必须抓紧时间休息。
“铛——铛——铛——”
第二天天还未亮,大队部的铜锣就震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韩安禾一个激灵坐起身,窗外还是浓稠的黑暗,只有远处零星几盏煤油灯的微光。
她不敢赖床,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布鞋就去生火。
灶膛里的火光渐渐驱散屋内的寒意,映出她匆忙扎起的麻花辫和眼角未擦净的睡意。
早饭要简单快捷,昨晚多和的面团揪成小块下锅,配上切碎的白菜叶做成疙瘩汤。
二合面馒头是前天蒸好的,在笼屉上热一热就能吃。
“小珩,起来了!”她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朝里屋喊。
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挂在墙上的伟人像。
“给,把这个带上。”她塞给弟弟一个铝制饭盒,里面装着三个掺了玉米面的馒头和一小块咸鱼还有昨晚剩的几块红烧肉,“中午别省着吃,我这儿还有。”
全副武装的知青们在朦胧晨光中出发。
韩安禾头戴草帽,脖子上缠着毛巾,袖口和裤脚都用布条扎紧,这是防麦芒钻进衣服的土办法。
身旁的颜菀白同样装扮,却还在不停地打哈欠。
“走吧。”颜菀白温柔地招呼,她今天把两条麻花辫盘在脑后,显得格外利落。
宋文镜默默走在最后,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想必装着中午的干粮。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大队晒谷场时,空地上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老知青们聚在一处站着搓手取暖。
韩安禾注意到王大妞正跟几个妇女交头接耳,不时朝知青这边指指点点。
大队长段定国踩着露水走来,解放鞋上沾满草屑。
他接过会计递来的花名册,用铁皮喇叭开始喊话:“社员同志们!秋收就是打仗!咱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
韩安禾悄悄活动着发僵的脚趾,听着段定国把村里劳力分成若干小组。
“知青的地都是划分好的?”大队会计李春来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秋收可不能这么搞!”他眯眼看向晒谷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全村老少齐上阵,哪还分什么知青不知青的?”
老村长蹲在磨盘上磕了磕烟袋锅,接过话茬:“就是!秋收抢的是天时,耽搁一天,万一遇上连阴雨,半年的收成就泡汤了!”
他粗糙的手指指向远处金黄的麦浪:“知青那二十亩地,少说得收三天。跟着生产队干,两天就能完事!”
韩安禾站在人群里,捏了捏弟弟的手腕。她明白村里的顾虑——秋收就是跟老天爷赛跑,知青们那点生疏的农活手艺,确实会影响整体进度。
但想到原着中弟弟在秋收时累垮的情节,她的掌心还是沁出了冷汗。
“姐,没事。”韩安珩小声说,少年人的眼睛里闪着不服输的光,“我在知青点这段时间可不是白待的。”
他摊开手掌,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茧,再不是刚来时那个细皮嫩肉的学生了。
当安排到知青时,两个生产队长明显不情愿地走上前来。
“红军,爱民,这批新来的知青,你们各挑三个去队里。”段定国的声音在晨风中有些失真。
段红军闻言立刻垮下脸来,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了几分。
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扯下头上的草帽,露出剃得发青的头皮:“大队长,您可别提了!去年分给我们队那几个知青,”他伸手指向人群外围,指尖沾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割麦子跟绣花似的,一垄地能磨蹭一上午!”
围观的社员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段红军竖起拇指往后一指,正戳向站在人群边缘的两个年轻人:“孔雄那小子,第一天下地就把镰刀往自己脚背上招呼,血滋得老高!李琳更绝,太阳还没到头顶呢,就直挺挺栽麦地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红星大队虐待知识分子呢!”
被点名的孔雄和李琳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孔雄,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瘦高个,此刻正不自在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土疙瘩,镜片后的眼睛躲躲闪闪。
李琳则死死揪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小麦色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两人去年刚来时闹出的笑话,至今仍是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红军!注意团结!”段定国呵斥了一声,但语气并不严厉。
老村长蹲在不远处的石碾上抽旱烟,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段红军这才悻悻地住了口,但脸上仍写满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