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定国这才注意到韩安禾的异样,眼睛瞪得溜圆:“小禾啊,你这是咋的了?”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不是前些日子才病好,怎么又拄上拐杖了?
韩安禾被问得耳根发烫,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昨天...昨天从公社走回来,走了一个多钟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以前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上磨了几个水泡...”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段铁柱几个庄稼汉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从震惊到困惑,最后都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们这些常年在地里摸爬滚打的汉子,哪个不是一天走上几十里地跟玩儿似的?脚上磨出茧子比铜钱还厚,就是光脚踩在碎石路上都不带皱眉头的。
段定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挠了挠花白的短发,心想这城里来的姑娘可真是水做的,走个把小时的路就能把脚走废了。
但看着韩安禾羞得通红的脸,又不忍心说重话,只好干咳两声:“那个...以后要去公社就借队里的牛车,啊?”
这时颜莞白端着茶壶从厨房出来,见状连忙打圆场:“几位叔别站着了,快进屋喝茶!今儿个特意泡了金银花,清热解暑的!”她一边说一边给韩安禾使眼色,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韩安禾低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知道在这些铁打的庄稼汉眼里,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像个笑话。其实她也很无奈,她也在努力锻炼了,但这不是马上就能看出效果的。
韩安珩此刻就站在院角,手里还拎着刚从别家换来的黄瓜,脸上的表情既心疼又无奈。
“姐,你去歇着吧。”韩安珩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我来招呼叔他们。”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韩安禾无奈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慢挪到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
等沈延敬和宋文镜回来时,远远就闻到了诱人的肉香,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颜莞白挽着袖子,手里的大铁勺在锅里翻动着金黄色的板栗烧排骨,浓郁的酱香随着“滋滋”的声响弥漫开来。
院子里,大队长段定国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眼睛瞪得溜圆。
颜莞白正端着一盆红烧肉出来,那肉块切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在酱色的汤汁里颤巍巍地晃动着,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
紧接着,韩安珩又捧出一大盆酸菜炖粉条,酸菜切得细如发丝,粉条晶莹剔透,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花。
段定国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站起身,粗糙的大手直摆:“颜知青,你们这是干啥?日子不过了?”他指着那盆红烧肉,声音都发颤,“这么多肉菜,留着秋收吃多好!这、这...”
其他几个庄稼汉更是坐立不安:“大碴粥就中,咋还煮了大米饭...”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子,生怕吃了这顿好的,往后这些知青娃娃要饿肚子。
颜莞白给韩安禾使了个眼色,韩安禾立刻会意。
她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又软又甜:“几位叔叔,我们在村里安了家,往后就是咱们大队的人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星星,“我们在这儿没亲没故的,您几位就是我们的长辈。小辈请长辈吃顿好的,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她说着给每人碗里夹了块油光水滑的红烧肉:“我们刚下乡,啥都不懂,往后还得靠叔叔们多指点呢。”肉块在粗瓷碗里颤了颤,酱色的汤汁慢慢渗进碗底。
颜莞白适时地接话:“就是,您几位要是不吃,这菜可就浪费了。”她故意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哪吃得完这么多?”
沈延敬几个也连连点头,殷勤地给众人盛饭。他们心里明镜似的——这顿饭虽然破费,但要是能和村里人打好关系,往后分活计、换东西都方便。更别说秋收时要是能得些照顾,那可比这几斤肉值当多了。
段铁柱几个老庄稼把式交换着眼色,最后齐刷刷看向段定国。大队长盯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五花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看这几个城里娃娃期待的眼神,又瞥见韩安禾包着纱布的脚,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就这一回啊!往后可不兴这么糟蹋东西!”
说着抄起筷子,却又补了句:“秋收时要是累趴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了。
“知道啦!”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起初几个庄稼汉还拘谨着,可架不住韩安禾他们一个劲儿往碗里夹肉。
段定国咬了口馒头,发现竟是白面和玉米面掺的二合面,暄软得跟棉花似的,不由得又多吃了两个。
红烧肉入口即化,板栗糯甜,就连最普通的酸菜粉条都炖得恰到好处,酸香开胃。
“这红烧肉炖得地道!”其中一位大叔咂着嘴里的肉块,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烂不柴,“比我家婆娘做得还香!”
“尝尝这个板栗烧排骨,”韩安珩殷勤地给众人布菜,“板栗是咱后山上的,才跟婶子们换的,可甜了。”
“这、这也太破费了...”段铁柱捧着第三碗米饭,不好意思地嘟囔。
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了?就连过年都没吃的这么好过!
韩安珩麻利地又给他添了勺排骨:“铁柱叔,您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酒足饭饱,几个庄稼汉摸着滚圆的肚子,脸上都泛着油光。
段定国叼着烟袋锅,眯眼望着收拾碗筷的知青们,心里暗自盘算,这几个娃娃虽然不会过日子,倒是实诚人。
等秋收的时候,得让记分员多照看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