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身后,那名脾气火爆的中年道士再也按捺不住。
“狂妄!”
他名为玄焱,在北斗七子中掌离火之位,性如烈火。眼见这睡衣少年三番两次轻辱师门,此刻更是口出狂言,视他们如无物,胸中怒意早已如岩浆沸腾。
他一步踏出,脚下青石板“咔”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赤红光芒骤然亮起,灼热的气浪瞬间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他指尖凝聚。
“离火真罡!焚邪!”
赤红光芒脱指而出,迎风便涨,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咆哮着冲向倚在门框上的李默。热浪扑面,连院墙上的苔藓都瞬间焦枯卷曲,这一击,玄焱含怒而发,足以熔金化石!
胡三奶奶脸色骤变,下意识想上前阻挡。常老大蛇躯绷紧,鳞片炸起。
然而,李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声势骇人的火龙,携着焚尽一切的气势,冲到李默身前三尺之地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墙壁。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火龙的前端如同冰雪投入熔炉,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后半截龙躯去势不止,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与力量,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暖风,轻轻拂动了李默额前翘起的几根乱发。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玄焱保持着出指的姿势,脸上的怒容僵住,瞳孔因极致的难以置信而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感觉到自己苦修一甲子的离火真罡,在触及那少年身前无形壁垒的瞬间,就如同泥牛入海,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彻底“抹除”。
这……怎么可能?!
不仅仅是玄焱,他身旁另外五位北斗七子,连同那古井无波的掌教玄诚子,脸色都在这一刻变了。
那不是格挡,不是化解,是……彻底的湮灭!将道法神通从存在层面直接抹去!这是什么手段?!
玄诚子深邃的眼中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李默,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肉体每一寸都看透。他手中的紫铜拂尘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李默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玄焱,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位如临大敌的道士,最后目光落在玄诚子身上。
“就这?”他撇撇嘴,语气里的失望毫不掩饰,“连给我挠痒痒都不配。”
他伸出手,不是对着玄焱,而是对着玄诚子手中那柄嗡鸣不止的紫铜拂尘,隔空,轻轻一抓。
“嗡——!”
紫铜拂尘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哀鸣般的颤音,其上流转的莹莹宝光瞬间黯淡,紫铜色的尘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仿佛经历了千年的风霜侵蚀,连那雪白的尘尾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枯槁脆弱。
玄诚子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这拂尘是他的本命法器,心神相连,此刻竟在对方一念之间灵性大失,几近被废!
“掌教!”
“师叔!”
众道士惊骇失色,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玄诚子,看向李默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李默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清微观?”他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亘古般的漠然,“名字起得不错,可惜,路走窄了。”
他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玄诚子,以及那些噤若寒蝉的道士。
“回去,闭观百年。”
“再踏足此地,世间,便再无清微。”
话音落下,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进院内,从目瞪口呆的胡三奶奶身边经过时,吩咐了一句:
“粥可以端出来了,鸭蛋要流油的。”
然后,他便径直走向厨房方向。
祖宅门外,一片死寂。
玄诚子在弟子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他看着李默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柄灵气尽失、如同凡物的拂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制止了弟子们不甘的低语。
“走。”
他吐出这一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后怕。
清微观七人,来时气势如虹,去时狼狈无声,如同斗败的公鸡,搀扶着他们的掌教,踉跄着消失在村口的薄雾之中,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栋看似破败的李家祖宅。
院内,胡三奶奶和常老大久久无言。
直到厨房里传来李默慢悠悠的声音:“咸鸭蛋呢?再不来粥真凉了。”
胡三奶奶一个激灵,连忙应声:“来了!少主,这就来!”
她小跑着去端粥和切好的咸鸭蛋,手脚竟有些发软。
常老大缓缓垂下巨大的蛇头,伏在地上,冰冷的竖瞳里,最后一丝疑虑和侥幸也彻底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烙印在灵魂里的敬畏。
阳光彻底洒满院落,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雾气。
村外,更远的山巅。
一个穿着破烂僧袍,手持枯木杖的老僧,远远望着清微观众人仓皇离去的方向,又望向李家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黑龙临世,因果重启……这潭水,越来越深了。”
风吹过山岗,带来远处李家祖宅隐隐飘出的、平淡却令人心悸的米粥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