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变染的雏形虽成,可青娘半点不敢松懈。第二日天未亮,染坊里已是灯火通明,晾布架上挂满了昨晚试染的渐变布,青娘正拿着尚衣局的色卡,逐块比对色泽与过渡效果。
“掌柜的,你看这块,浅粉部分偏亮了些,这块深红又沉了点。”李伯捧着两块布料走过来,脸上满是焦灼。昨日成功的那一块像是“运气之作”,今日批量试染,竟有大半块都达不到标准——要么衔接处有细微痕迹,要么色彩浓淡偏离色卡,还有两块布料晾干后出现了轻微的缩水褶皱。
青娘接过布料,对着晨光仔细端详。浅粉偏亮的那块,是染料浓度没控制好;深红偏沉的,是浸染时间多了半刻钟;而缩水的,则是布料下锅前没经过充分浸泡。她将布料按问题分类摆好,召集所有工匠站在晾布架前:“咱们现在的工艺还太粗糙,宫廷订单容不得半点误差,从今天起,每一个步骤都要定死规矩,反复打磨到精准无误。”
她当即立下细则:染料调配必须用固定的铜秤称量,浅粉需胭脂虫红一钱、苏木二钱,淡绯加倍,深红再加三成;布料下锅前要在软化河水中浸泡两个时辰,确保纤维充分舒展;渗透染时,竹筛的疏密要根据布料厚薄调整,厚布用疏筛,薄布用密筛,还要专人守着,每一刻辰记录一次渗透情况。
沈行舟得知染坊的难题后,特意从茶庄搬来一套精准的象牙秤:“这是我托人从江南买来的,比铜秤准十倍,调配染料就用这个。”他还带来了几个木模,“布料浸泡后容易乱,用这个木模固定住边角,晾干后就不会褶皱了。”
青娘按着新规矩重新试染,可没过多久又出了问题——负责守染缸的伙计一时走神,忘了记录渗透时间,导致那块布料的渐变衔接又出现了断层。那伙计吓得跪地请罪,青娘却没罚他,只是让他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操作:“不是我严苛,是皇家订单差一分就可能出大错。你看好,这里的渗透速度要跟着日光走,正午日光强,染液干得快,就得每隔半刻钟补一次淡绯染液。”
温景然则从药铺带来了几株新鲜的紫苏,将其榨汁后加入固色剂中:“我试过了,紫苏汁能让色彩更鲜亮,还能减少缩水。不过用量得精准,多了会偏紫,少了没效果,我已经算出每匹布该加多少,写在这张纸上了。”他将纸条贴在染缸旁,又亲自示范如何将紫苏汁均匀倒入染液,“一定要边倒边搅,不然会出现色块。”
接下来的两日,染坊里所有人都围着工艺打磨转。青娘带头守在染缸边,从染料调配到布料晾晒,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关;李伯带着老工匠们反复练习渗透手法,直到能精准控制衔接效果;年轻伙计们则熟记各种数据,不敢有丝毫马虎;沈行舟每日送来茶水点心,还帮着核对原料用量,确保没有浪费;温景然则定时来检查固色效果,根据试染结果微调药材配比。
期间,他们又经历了十几次失败:有一次因为柴火太旺,染液温度过高,布料被煮得发脆;还有一次固色剂加晚了,布料搓洗后边缘微微褪色。每一次失败,青娘都不慌不忙,带着大家一起分析原因,把问题记在账本背面,再针对性地调整工艺。
第三日傍晚,当最后一块试染布晾干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青娘拿起布料,与色卡比对,色泽分毫不差;抖动布料,渐变衔接如流云般自然;浸入皂角水反复揉搓三次,水依旧清亮,布料色泽丝毫未减;展开后,布料平整无褶皱,触感细腻顺滑。
“成了!这次真的成了!”伙计们欢呼起来,李伯激动得抹了把眼角:“打磨了这么久,总算达到标准了!”
沈行舟笑着走上前,递给青娘一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你这股韧劲,真是没人能比。现在工艺稳定了,批量生产就有把握了。”
温景然也松了口气:“我已经把所有调整后的工艺写成了手册,每个环节都标得清清楚楚,以后就算换伙计操作,也不会出问题。”
青娘捧着那杯热茶,看着眼前平整鲜亮的渐变布,又看看身边满脸疲惫却眼神明亮的伙伴们,心中暖意涌动。工艺打磨的过程虽枯燥又煎熬,可每一次调整都是进步,每一次失败都是铺垫。她知道,这打磨的不仅是染布的工艺,更是染布庄立足的根本。
她将那块完美的试染布妥善收进锦盒,对着众人朗声道:“明日一早,我亲自把样品送到尚衣局。剩下的人,按咱们打磨好的工艺,准备批量生产的原料,等样品通过,咱们就立刻开工!”
夜色渐深,染坊里的灯火依旧明亮。工匠们按着工艺手册整理原料、检查工具,沈行舟帮着核算批量生产的物料清单,温景然则最后检查了一遍固色药材。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等着尚衣局的认可,也等着青韵染布庄凭借这精湛的工艺,在大乾的染布业中闯出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