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韵染坊的烟囱就升起了袅袅炊烟。青娘带着李伯和两个伙计,推着三缸调好的绯红染液,分别放在了院中的三个角落——一处靠近水井,一处对着河水接入的水槽,还有一处用的是昨晚存下的缸底水。
“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李伯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染缸,满脸疑惑。昨日试染失败后,青娘连夜调整了流程表,今早一开工却不提熬煮染料,反倒先摆弄起了水。
“咱们再试一次,但这次先不忙染布。”青娘拿起三块大小相同的粗麻布,分别浸入三个染缸,“昨天我想了一夜,染料配比和熬煮时间都按古籍来,可还是出了问题,说不定是水的缘故。”
沈行舟送早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放下茶篮,走到染缸边:“你是说,不同的水会影响上色?我倒听说过江南的丝绸染坊,只用山涧活水,说是比河水染出的布更鲜亮。”
青娘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测。咱们平时染布都用河水,可宫廷订单要求高,说不定这水色里藏着门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定时搅动染缸里的麻布,阳光透过染液,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红光——水井那缸最透亮,河水那缸次之,缸底水那缸则有些浑浊。
温景然提着药箱赶来时,三块麻布刚从染缸里捞出来,正挂在晾布架上滴水。“我带了测水质的石胆粉,”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分别撒进三个装着不同水的碗里,“石胆粉遇硬水会变浑浊,软水则清亮,染布最忌硬水,会让染料难以附着。”
众人凑过来看,果然,缸底水的碗里浑浊不堪,河水的碗里略带浑浊,井水的碗里则依旧清亮。“这么说,是水质硬度不同的问题?”李伯恍然大悟,“昨天咱们用的是午后的河水,说不定那时河水含沙量高,水质偏硬,才导致上色不均。”
青娘立刻来了精神,又让人取来清晨的河水、午后的河水、山涧活水(是沈行舟托人从城郊山泉运来的)以及井水,一共五种水,各自调好相同配比的染液,再用相同的麻布试染。这次她特意让伙计记录下每缸水的水温、清澈度,以及麻布上色的速度和均匀度。
忙到午后,五块麻布终于晾干。众人围在晾布架前比对,差异一目了然:山涧活水染出的绯红最明艳均匀,井水次之,清晨的河水尚可,午后的河水则色泽暗沉,缸底水染出的更是斑驳不堪。
“找到了!问题真的在水上!”伙计们兴奋地喊道,青娘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沈行舟适时开口:“山涧活水虽好,但运回来成本太高,而且量也不够批量生产。井水倒是方便,只是咱们染坊的井水量有限,要是染五十匹布,怕是供不上。”
这话让众人刚提起的兴致又降了些。温景然却指着那本《天工染录》:“你们看这里,古籍上说‘硬水可煮草木灰软化’。草木灰含碱性,能中和硬水里的杂质,说不定能让河水达到软水的效果。”
青娘立刻让人抱来一堆干燥的草木灰,按温景然说的,取午后的河水煮沸,加入适量草木灰,静置半个时辰后,再过滤掉残渣。她用软化后的河水调好染液,浸入麻布试染。这次染出的布料,竟和井水染出的相差无几,色泽均匀,亮度也足够。
“成了!”李伯激动地拍了下手,“这下咱们不用愁水的问题了,只要把河水用草木灰软化,就能染出合格的布!”
沈行舟笑着递过一杯茶给青娘:“还是你心思细,能想到水的问题。我这就让人多备些草木灰,再雇两个伙计专门负责河水软化,保证染坊用水供应。”
青娘接过茶,看着眼前的试染布料,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块。她原以为攻克了染料配比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水色里,竟藏着染布的关键奥秘。商业之道,从来都是于细微处见真章,这一次的发现,不仅能解决眼前的订单难题,更能让染布庄的工艺再上一个台阶。
她拿起软化河水染出的布料,对着阳光细看,绯红的色泽如晚霞般鲜活。“明天,咱们就用这个方法,正式试染霞帔用的渐变布。”青娘的声音坚定,带着胸有成竹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