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正殿,面白无须的慈航法丈高坐莲台,口诵佛经;四大近侍随奉左右,各掌一应佛门法器;十八护卫怒目圆睁,犹如罗汉金刚。
周晓天见了这等阵仗,不由腹诽不已,这老妖分明真当自己是佛祖了。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终有一日,会原形毕现。
“裴某衔有皇命,安抚江州作宰一方,无需向无关人等叩拜!”裴太傅冷笑道,虽则遭贬,终究是经过庙堂任命的正经官员,“倒是你这妖类,窃据江州阴司,可有都城隍司任命,抑或有圣山神庙许可。”
神楚圣皇乃阴阳两司领袖,以庙堂总理天下政务,委神庙总管各地阴司神灵,而江州城隍司又归京城都城隍司管辖,故而裴太傅有此一问。
显然,慈航法丈是没有得到正式许可与任命的。因为但凡阴司官员,都必须以阴灵接受敕封,不得以肉身成神,此乃是神楚定律。
眼前妖僧慈航虽无多少人性,但仍是活物不假。
“本座奉有皇命,节制江州阴司,圣皇法旨俱在,左千户~”
慈航法丈说完,示意翊卫司千户左子雄拿出圣皇法旨。
裴太傅瞟了一眼,只见有圣皇私章,并无神庙国师签押,心中顿时了然,不屑地道:“哼,原来是个供奉官,还敢到处招摇撞骗。本官不将尔等解押回京正法已是大度,竟敢欺到本官头上。杜判官,城隍司该点申上值了,将无关人等逐出城隍庙!”
“这~”杜判官很是为难,两司本来互不统属,哪怕城隍司主官不在,亦不受太守指挥。况且,慈航法丈确实奉有圣皇旨意,他可没有底气像裴太傅一样硬顶着回去。
“裴太守,此乃阴司事务,况且城隍爷不在,小神不敢作主。我看还是先完成接印仪式,大人才好上任……”
裴太傅没有继续为难杜判官,颔首表示同意。
慈航法丈却不干了,发出公鸭嗓般的声音,喝道:“不许接印!”
杜判官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客气地回道:“禀法丈,裴太傅奉有朝廷正规任命文书,阴司上下俱得配合,若小神拒不执行,神殛不远!”
阳司官员违法,还得等待审判。而阴司官员若敢违规,惩罚即刻来临,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因城隍司受一地香火,自有神力加持,若是触动规则,神罚绝不逾时。
杜判官不傻,若没有合规借口,阴司没有拒绝的余地。
“区区一城神力,本座生受了~”
慈航法丈说着,轻蔑地扫过城隍司香火神国所在,蓦然探手去拿。
在场众人皆是不敢置信,这位法丈眼见在规则之内奈何不了对手,竟然妄图以武力挑战一城阴司。
顿时,香火神国之中,神力混乱无比,地水火风不再受约束,神雷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城隍司中的每一人。
随着神国神力反击,哪怕以慈航法丈的修为,亦不能须臾拿下,为恐夜长梦多,四大近侍十八护卫纷纷出手助力。
“不好,太守、司马,随我等先撤!”
周晓天发现不对,一手拉着裴太傅,一手抓住青山石,招呼赤发道人护着宁曲求夺门而出。
至于名录阴司之事,只能押后再说,江州阴司即将为慈航把持,贸然加入江州阴司,岂不是任其驱使?
“反了,妖僧慈航反了,人人得而诛之!”
眼见慈航企图以武力挑衅整个神楚阴司系统,裴太傅兀自呼号不已。
“国家将亡,必生妖孽!”
“老师,先出城避一避,若待妖僧完全掌控阴司神力,江州城再无我等立足之地。”青山石一边劝着裴太傅,一边对周晓天道,“应掌柜,如今妖僧肆虐,正是尔等修士用命之时……”
“司马无需多言,斩妖除魔吾等义不容辞,”周晓天不等对方说完,抢过话头激昂说道,“只是妖僧势大,不如请太守暂退城外,贫道与烂陀寺住持颇有几分交情,他定能保护我等性命无虞。”
笑话,以他们现在的战力,肯定不敢上去硬抗妖僧一伙,与其白白送了性命,不如出城投靠鸠摩什比较靠谱。
“为今之计,只好如此了。”青山石表示赞同。
就这样,在周晓天的带领下,一众人马朝着兰若之地的烂陀寺而去。
城隍庙中,慈航法丈在四大近侍与十八护卫的加持下,成功镇压香火神国的暴动,并将之炼化为掌中佛国。
左子雄见此,上前道:“恭喜法丈,顺利拿下江州阴司。只是,在这期间,裴太傅以及诸多官员叛逃出城,已然不知去向。”
“秋后蚂蚱,不必管他,”慈航法丈冷哼一声,又问,“阴司名录呢?”
原来,城隍司香火神国被慈航一行炼化,唯独不见记录诸多阴司神灵以及辖内修士名讳的玉册。
左子雄沉默了一会,道:“许是被江州城隍带去京城述职了。”
慈航法丈即使再不谙官场规则,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道:“不可能,就算如此,也会留下副本,肯定是那几个小神,趁着香火神国动荡,摆脱禁制携宝潜逃了。”
阴司官员不傻,香火神国崩溃,祂们神力来源断绝,若再被掌控了账簿名册,定是难逃妖僧掌控。
“左千户,当时你为何不去追,反而坐视彼等逃脱!”慈航法丈开始将罪过委于左子雄,浑然不念后者只有第四境修为,哪里敢阻拦阴司诸位判官。
“这……”左力雄面色不觉难看起来,他又不是傻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嫌得命长?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只得硬着头皮道:“左某奉命护送法丈到任,已然功成圆满,这就回京复命,告辞!”
“不急,”慈航法丈掌心一动,定住左子雄身形,“本座离京之时,圣皇曾有暗旨,欲得裴仇性命而后甘心,你去将其首级摘来,方可回京复命。”
慈航法丈语气淡漠,说出的话语简直骇人听闻。左子雄不敢相信,这会是一向正大光明的圣皇所言。
一定是慈航法丈假传圣旨!
一定是这样,只是一旦左某揭破对方谎言,就不能善了了。也罢,姑且虚与委蛇,先求脱身再说。
想到此处,左子雄干脆应下,道:“谨遵法旨~”
“慢着,”慈航法丈食指点向左子雄眉目之间,道,“左千户,本座已给你种下护法烙印,随时能接受本座灌顶,第五境可堪无敌。记住,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自利用,切莫自误!”
赤裸裸的威胁,让左子雄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卤门,只得应诺退出城隍庙。望着不见星辰的夜幕,茫然不知该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