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胸膛明显地起伏着,仿佛在积蓄着足以掀翻这屋顶的力量。旁听席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无数道目光交织,带着愤怒、悲伤、探究……聚焦在他身上。
“1894年!甲午!”张铁山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旅顺!那座曾经安宁的滨海之城!日军铁蹄踏入,奉行的是什么?是‘不留俘虏’的密令!是野兽般的屠戮!城破四日!四日啊!两万生灵!妇孺老幼,无一幸免!街道被尸体堵塞,血水浸透了每一寸土地!这,就是他们所谓‘武运长久’的开端!”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悲愤而微微发颤,拳头重重砸在发言台的硬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旁听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或许是当年浩劫的幸存者或亲历者遗属,猛地低下头,用一块手帕死死捂住了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漏出,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这仅仅是开始!”张铁山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血与火的记忆倾泻而下,“1931年九一八!关东军悍然炮轰鸭绿江!侵占我东三省沃土!他们扶植朝鲜傀儡,掠夺资源!多少朝鲜忠勇之士被秘密逮捕,受尽酷刑!多少朝鲜良善百姓被强征为劳工,在刺刀和皮鞭下,活活累死、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的矿山和要塞工地!”他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心上。旁听席上,压抑的啜泣声越来越多。
“而最令人发指!最丧尽天良!是屠杀”张铁山猛地指向被告席,手指因愤怒而笔直如剑,
“我们控诉!”张铁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火山爆发,蕴含着无尽的悲愤,“控诉裕仁!身为日本最高统治者,日本军队的统帅!他一手签署了那些沾满鲜血的作战命令!他默许、纵容、甚至鼓励了这些反人类的暴行!他所谓的‘现人神’身份,不过是为其滔天罪责披上的一件伪善外衣!他就是这一切罪恶的源头!是最大的战犯!”
“反对!”裕仁的辩护律师,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日本男人,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刺耳,“法官阁下!控方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是对天皇陛下神圣地位的亵渎!陛下从未直接下令进行过任何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军队的具体行动,是前线指挥官根据战场瞬息万变的形势自行决定的!陛下……陛下对此毫不知情!他深居简出,心怀仁念,怎么可能……”
“毫不知情?”张铁山猛地转身,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律师身上,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穿,“心怀仁念?”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讽刺,“好一个深居简出!好一个毫不知情!” 他猛地从助手递过来的厚重卷宗中,抽出一份印着绝密印章的文件,用力抖开,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在死寂的法庭里格外刺耳。
“看看这个!昭和12年(1937年)11月10日!帝国大本营御前会议记录!”张铁山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为迅速解决支那事变,震慑其抵抗意志,应予以敌国首都北平沉重打击!’——这是谁的最高决策?裕仁!他当时说了什么?‘朕……期待前线将士奋勇杀敌,扬皇国武威于敌都!’——‘扬武威’?用平民的尸骨来扬武威吗?!” 他狠狠地将文件拍在发言台上,巨大的声响让旁听席上不少人惊得身体一颤。
“还有这个!”张铁山动作迅捷如电,又抽出一份电报抄件,“1937年12月12日!松井石根大将发给大本营的急电:‘平壤城内朝鲜军民抵抗激烈,皇军伤亡增加,是否可采取非常手段?’——‘非常手段’是什么?你们心知肚明!看看裕仁的御批!就在这电报的空白处!亲笔!‘为彻底挫败敌之精神,可相机实施断然处置!’——‘断然处置’!这就是他对南京大屠杀的默许!这就是他下达的屠城令!”
一份份文件、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证词如同密集的冰雹,接连不断地砸向被告席。有日军士兵炫耀般举着砍下的华夏人头颅的合影,照片上狰狞的笑容在法庭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有被烧成废墟的村庄航拍图,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大地上的丑陋伤疤;有幸存者颤抖着手绘出的日军虐杀暴行草图,线条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痛苦;还有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日本军部在朝鲜暴行调查报告》,每一页都浸透了血泪……这些铁证被法警一一搬到法官席和裕仁面前的长桌上,堆积起来,越来越高,像一座座无声的山峦,沉重地压向那个穿着西服、面色灰败的老人。每一份证据的出现,都伴随着张铁山铿锵有力、字字泣血的控诉:
“这是旅顺屠城幸存者赵老先生的证词!他亲眼看着父母被日军刺刀捅穿!他躲在尸堆里三天三夜才侥幸活命!法官阁下,请听!‘那些倭兵……不是人!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是731部队活体实验的医学报告!用朝鲜的同胞!像对待牲口一样做实验!冻伤!鼠疫!毒气!多少好端端的人……被活活折磨死!”张铁山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
“这是朝鲜女子大学金珍珠女士的日记!她在汉城解放前一直保护着上万名妇孺!她亲眼目睹!亲笔写下!‘每一天,每一夜,都有数不清的暴行在上演……日军如同撒旦的军队……’”
裕仁的身体开始难以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那件熨帖的深色西服,此刻像一件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他试图挺直腰背,维持那最后一点可怜的神性尊严,但每一次试图用力,换来的只是更加剧烈的颤抖。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光。他几次想抬起手,似乎要去触摸堆积在面前的如山罪证,又像是要捂住耳朵,隔绝那如同丧钟般敲击在他灵魂上的控诉。但最终,那只枯槁的手只是无力地垂落在桌面上,徒劳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