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支抓起阿墨的手道:“就去正屋吧,光明正大的,反不起疑。”
两人来到正屋,只见四壁金刚罗汉,挂满佛教画像。书架上、桌案上,堆的也多是佛家经卷。
贝支关切地问:“墨哥,听说你去了玉门关对吗?去年玉门关之战,你有没有受伤?”
阿墨却劈头盖脸道:“贝支,三弟,你怎么也念起佛来了?你堂堂一个皇子,大好年华,本该……”
话说到此,阿墨却自己噎住了。
阿墨倒也不排斥学佛,只是觉得每日诵经念佛,颇费光阴,贝支年纪轻轻,掌一县民生,实不该如此。但又想到路上亲眼见到乌兰那勒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便知贝支勤政,并未因学佛荒废民生,故而闭了嘴。
贝支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低声道:“我念佛,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小夕已经大婚了,我也不知还能如何,每日念佛,只为给小夕和墨哥你祈福而已……”
阿墨心中一酸,问:“小夕和小丫当真回来了是吗?”
贝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俩可都好么?”
“我时不时差信得过的人帮忙打听,大哥倒是未有打骂虐待她们。”
自从伤愈,阿墨最揪心的便是小夕的生死。如今贝支证实小夕回到务涂谷,阿墨心中大感宽慰。但他知道,这也意味着小夕已然受辱,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悔恨,恨自己当初没将小夕带走……一时间,阿墨魂不守舍,百感交杂。
“墨哥,你此来是不是要救小夕?我赴汤蹈火也要帮你!”贝支抓着阿墨的手,情绪激动。
“正是!咱们好好议一议。我问你,沙罗多今年会去围猎么?”
“大哥每年都去,今年也不例外,后日春狩必走,通常半月方回。”
“好极了!”阿墨拉过贝支,将东方月的营救建议说了一遍。
“你觉得如何?”阿墨问。
贝支细想了想道:“可行。”
“那你如何吸引守卫?”
“我……我可以装醉,胡乱撒泼,大闹一番。再怎么说,好歹我还是个王爷,他们应该不敢怎么样。”
阿墨又问:“这些年了,你在此地可还有信得过、能帮忙的人?”
“这些年,我也有偷偷经营,下人中,有二十来个可靠的……虽不多,但都是死士,靠得住。大哥一直防着我,府里也有眼线,我也只能这样了。”贝支面露惭色。
“兄弟,你也是不易。都带上吧,多一个算一个,你须将动静闹得大些。”阿墨道:“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事,你也要帮我。”
“何事?墨哥你说!”听到要救小夕,贝支豪情上涌。
阿墨掏出告示,递给贝支,将东方卫骨灰的事情略略说过。
贝支喃喃道:“这么说,柴哥他确实已经靠不住了……”
“别提‘柴哥’俩字儿,他不配!”阿墨愤然道:“贝支,你想想办法,帮帮我,在这里我也不能指靠谁了。”
贝支拿着告示看了又看,沉思道:“这跟乞掌政没有关系。”
“为何?”
“车师上下谁都知道,乞掌政早就不发一言,不谋一计,所有政务都是掌政侍郎茶尔泰在处理。再说……攻下玉门关后,大哥更不把乞掌政放在眼里,新年刚过,就罢了他的职,软禁起来了,他还能发什么告示拿你?”
“那东方将军骨灰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墨哥,你别急。”贝支道:“沙罗多罢了乞掌政后,升侍郎茶尔泰为代掌政。我唤他来,探探这事儿的口风。”
“你说的这个茶尔泰,是沙罗多提拔的人,你去问他,靠得住么?”
“当初因为交接乌兰那勒县务,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茶掌政心系百姓,应该是个正直的人。”
“茶尔泰既做了代掌政,必日理万机,无缘无故如何唤来?”
“这……”贝支愁眉紧锁,忽得一拍大腿:“对了!前几日辖内有两个村子因为争夺水源打得不可开交,闹出了数条人命,愈演愈烈。我屡次劝和也无济于事,正头疼不已。茶掌政是乌兰那勒本地人士,做了代掌政后,在此地风头无两,正好让他来调停。”
阿墨仍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贝支道:“墨哥,我给你些钱资,你先到郊外找间客栈住下。今日我便给茶掌政写信,不出意外,你五日之后来此,我摆午宴给他接风。”
五日一晃而过。
将近午时,阿墨再次化成僧人模样,拿着贝支给的名帖,来到乌兰那勒府衙。正厅摆好茶水,不见宴席。
“贝支,你不是要给茶尔泰接风么?”阿墨问。
“茶掌政收了我的信,先遣人回话,说调停之事责无旁贷,且事不宜迟,故只登门拜会一面,便去乡里,不多停留,叫我不必设宴。”
阿墨嘀咕:“倒也是个务实朴素的人。”
贝支道:“墨哥,你先到屏风后等会儿,东方将军的事情,我先和他说说,你看机宜合适,再自己出来说说。”
“好!”
不多时,门房来报,说掌政茶尔泰已到。阿墨便闪到屏风后面。
“贝王爷,好久不见!”茶尔泰一进门,便抱胸鞠躬,恭恭敬敬。
贝支赶忙回礼:“茶掌政,我能力有限,为此等小事劳您前来,实在惭愧。”说罢,请茶尔泰坐下用茶。
茶尔泰坐下道:“民生无小事,王爷相请,鄙人敢不前来?茶尔泰叨扰片刻,讨过王爷一杯茶水,便到村里劝和。”
“不急不急,茶掌政风尘仆仆,请多歇一会儿,用些茶点。起冲突的两个村子,我已派兵丁分隔把守,一时也不会再出什么事。”说罢吩咐下人奉上新鲜水果、点心。
“茶掌政,”贝支又道:“今有一事请教,望掌政相告。”
“贝王爷但说,茶尔泰知无不言。”
贝支于是探问:“敢问茶掌政,是否知道大汉玉门关守将东方卫将军?”
茶尔泰怔然道:“知道,但东方将军已经战死,贝王爷何故有此一问?”
“茶掌政也知道东方将军已死?”
“去年攻伐玉门关,汗王命我随军出征,我自然知道。”
“那……乞老太傅向大汉发了告示,要用东方将军骨灰换我二哥墨王爷一事,你可知道?”
贝支此问一出,茶尔泰沉默了。过了片刻才说:“没有的事。乞老前辈早已不理政事,怎么会发这等告示?”
“那这告示是怎么回事?”贝支掏出告示,递给茶尔泰。
茶尔泰读过,自言自语道:“这必是柴将军所发。”
“果然是柴哥……”贝支身子一颤,但也有所准备,接受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