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看了看那蛇,反问阿墨:“是啊,怎么了?”
“月儿姐,我虽不晓佛法,可也知道,出家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悲悯有情众生么?你怎么……怎么要杀生?”
“呃……我……我自己一直食素,平日里也是极慈悲的。可你,你不是伤重嘛!”方月结巴道:“此地偏僻,缺衣少食的,怕你身子恢复不了,我捕鱼熬汤的事做得不少了,不在乎这条蛇了。”
阿墨又好笑,又感动:“月儿姐,我好得也差不多了,今日起别为我破戒了。咱们把蛇放了吧。”
方月似乎有些犹豫,阿墨又道:“别怕,有我在,这蛇若敢回来,我还给月儿姐抓!”
阿墨找了个布袋子,将蛇塞入,两人一块儿出了院子,来到湖畔,岸边白色的积雪下已露出点点淡绿。
“就这儿吧,这里水汽最重。他处太旱,只怕放生了也不好活。”方月停下脚步。
阿墨却说:“月儿姐,你平日就在这儿取水,若那蛇出来,你不得吓死?咱多走两步,到湖对岸放生去。”拉起方月便走。
方月轻声道:“墨儿,你年纪不大,心却挺细。好,就到对岸去。”
两人绕湖而走,到对岸将蛇放了。
清晨的新鲜空气和初春的湖光美景让两人心情大好,或并肩漫步,或驻足赏景,只是转头看看清丽可人的方月,当年青纱玉影、裙袂飘飘,如今却僧衣僧袍地站在自己身边,让阿墨觉得恍如隔世。
“墨儿,你怎么又……”方月能觉出阿墨又在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
“月儿姐,我,我说句话,你别生气。”阿墨道。
“说吧。”
“你虽学佛,可我看,你说行坐卧,举手投足间没有一点,一点……”阿墨挠着头,说不下去了。
“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对吧?”方月尴尬一笑,往湖边走了两步,望着湖水道:
“那就是了……你也这么说我,无怪乎师父劝我走了。也是,佛祖讲经时,连林中的狮虎鹰隼都聚到身边听法;我呢?现在往湖边一站,水中的鱼儿估计都要吓个半死吧?哪有我这样的出家人呢?”
阿墨慌忙解释:“月儿姐,你误会了!我也曾见过一些出家之人,说起话来佛里佛气,特别别扭!月儿姐还是老样子,我是开心,绝无贬损之意!”
方月依旧望着清粼粼的湖水出神。
“月儿姐,你杀鱼熬汤,也都是为了给我补身子……这些罪业,都该我来承担,佛,佛祖不会怪罪你的!”阿墨挪到方月身边,一脸惭愧之色。
“佛祖传法,修与不修只在人为,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方月轻轻叹道:“走吧。”
两人不觉走到小院门口。推开栅栏门,方月说:“你躺了这么久,也没好好走动走动,看看郝师兄留下的这院子吧!”
“月儿姐啊月儿姐,你不允我乱动,还真当我不下床?”阿墨心中暗自发笑:“你打水、捕鱼时,我不知自己在院里走了多少遍了,这么个小院,有啥好看的?”
虽这么想,阿墨却不愿扫了方月兴致,便道:“月儿姐给我好好介绍介绍吧。”
“你看东边这园子,马上开春又可以种花种菜了!”方月笑逐颜开,伸手往小院东边比划:“旁边是你这些时日住的屋子,我便不多说了。”
接着又指着西边道:“那棚子原是郝师兄存放药材的,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让骅影住着。我记得你说骅影性子野,幽囚不住,所以也不拴棚门,他愿意跑,便让他自己出来,每日傍晚,又会自己回来!真是匹好驹儿!”
说罢将阿墨拽过两步,指着那棚道:“只是每天早上我看骅影都是这么躺着……他不会是生病吧?”
阿墨瞧去,骅影果然直愣愣躺着,一动不动,不禁笑道:“能有啥病?没睡饱呗。”
“马儿不都是……站着睡么?”
“大多是站着睡,但在觉得十分安全、舒服的地方,也会躺着睡。骅影若天天如此,说明他喜欢极了这个地方。”
“哦,那便好……瞧那屋子,那是伙房,便是你早上抓蛇的地方了。”方月指着西边的屋子继续介绍。
“也是月儿姐的卧房吧?”
“你!”方月瞪了阿墨一眼,嗔道:“你怎能窥觑女子睡卧之所?”
“月儿姐,我原以为你住的是院子中间的大屋,今早一进来,就看见里面用柴草铺了个简易卧榻。我知你将东边屋子让给我睡,可伙房挨着马棚,烟气又重,如何安睡?更不说地上寒凉,如此久了,只怕落下病来!”
方月宽慰道:“放心,伙房烧火,夜里倒暖和。”
阿墨不再说什么,转而问她:“月儿姐,你今后什么打算?想在这里待多久?”
方月怅然道:“今后怎样,我也没有打算……若无意外,应该就在这儿住一辈子吧。这里多适合修行啊!”
“反正你也不去西域学佛了,在哪儿不能修行?西北苦寒之地,为何不回江南修行呢?”
方月微微笑道:“西北苦寒之地,江南却是烟花之地。不在苦寒之地修,难道在烟花之地修?来吧,看看中间这屋子。”
小院柴门正对的是一间大屋,方方正正,这屋子阿墨倒真是没进去过。
方月将阿墨引到大屋檐下,推开门,一股幽香袭来。阿墨跨入,里面稍显昏暗,但也能辨出是座小巧佛堂,宛如一方净土,虽四壁素净,无华丽装饰,却整洁有序,古朴清幽。当中三幅佛像挂画,像前檀香袅袅,禅意盎然;几束淡雅冬菊,清香四溢,尽显庄严圣洁。
“当真是清修的好去处!”阿墨脱口而出。
见那画中佛像面容平和,宝相安详,阿墨禁不住上前两步,细细观瞧。只见画作线条流畅,精工细描,精致入微。
“月儿姐,这,这是哪儿来的?”
“我画的。”
“月儿姐,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精巧的才艺!”阿墨由衷赞叹。
方月羞赧道:“三幅画像,画的是娑婆三圣。左手这位托着摩尼宝珠,手握九环锡杖的,乃是大愿地藏王菩萨;右手这位脚踏莲花宝座,手持杨柳净瓶的,便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了。中间这位……”
“啊——!”
方月正要介绍,阿墨突然瞠目结舌,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