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仰天倒地,短戟脱手,摔在一处,正要翻身去拿,萨哈赶上一脚,踩住阿墨盾牌,阿墨动弹不得。
萨哈狞笑着举起了刀……
雪后初晴,阳光如此刺目;合上眼,耳边喊杀声声不绝。阿墨内心却在一瞬间如止水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喜乐。
“师父,我来了。”阿墨心中默念着,静静等待终了一刻,却听得额头前“当”一声脆响,头皮一麻,似被无数火星溅射一脸。
就在那一刻,阿墨觉得左臂一松,踩在盾牌上的脚似乎挪开了。阿墨睁眼,好几人连续从他头上倏然跃过,冲入匈奴弓手阵地,穿的都是汉军衣甲!爬起来时,一丈地儿外,沈星正与萨哈刀来剑往,恶斗一处。
原来沈星恰好赶来,替阿墨格开了萨哈的屠刀。
眼看沈星的随从杀入弓阵,阿墨精神一震,忙拾起短戟,又嫌盾牌碍事,干脆弃了盾牌,跟着杀入阵中,胡乱砍了一气,又从弓阵杀出,直奔萨哈而去,与沈星一起双战萨哈。
这下萨哈抵挡不住,只能左格右挡,且战且退。此时东方卫与部分将士已推进到弯道开阔处,没了狭谷的束缚,东方卫振臂一呼,将士们高喊杀敌,挺枪持剑,冒着箭雨向坡上发起冲锋。离得近的弓手肝胆俱裂,握弓的手和抽箭的手都在发抖。
眼看大势已去,萨哈只好下令:“撤!给我撤!”凭着蛮力撞开阿墨、沈星,逃命去了。
东方卫大喊:“地势复杂,穷寇莫追!四周警戒,清点战场!”但沈星哪里肯听?早领着十几名随从拔腿追去。
山谷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几声呵斥,几声求饶,伴着几声呻吟。
一番攀爬、疾奔;一番恶斗、苦战,如今危机解除,身心一松,阿墨终于体力不支,瘫软在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东方卫看到阿墨,便唤军医。阿墨摆手道:“皮外伤,不碍事,依例排队。”
东方卫点点头,对军医道:“先寻重伤的治。”弯下腰来,拍了拍阿墨肩膀,又自巡查战场去了。
…………
玉门关总兵衙署内,东方卫召集相关人等,讨论伏击事件。
“沈校尉,你领十数人追击敌军弓手,可有伤亡?”
“伤亡我方没有,他们弓手倒是又被砍倒几个。可惜领头那人跑了!”
“没有便好。”东方卫厉声道:“我喊‘穷寇莫追’,你没听到么?”
“禀将军,战场喧嚣,沈星实在没有听到!”
“沈校尉,你领区区十数人,追击敌方数十人,勇则勇矣,但太过莽撞!若非敌人已经丧胆,后果难以预料!看在你援救阿墨有功,我且不问你抗令之罪,下不为例!”
沈星起身抱拳道:“是!”
“沈星,你说将来要统领百万大军,护千万家安宁;可你生性冲动。若不调伏,如何掌百万军?”责过沈星,东方卫转头问阿墨:“你是如何觉察前面有埋伏的?”
“回将军,”阿墨起身道:
“这山谷人迹罕至,旧雪未化,昨夜又添新雪。弯道的坡上都是干枯灌木,大多顶着一层积雪,厚且均匀。偏偏中间有那么一片,积雪厚薄不一,凌乱不堪!若仅有三两株灌木如此,怕是小兽钻入嬉戏所为;一大片如此,那定有乾坤,只怕是有伏兵偷藏于此!”
众人闻言皆服。
沈星也说:“肖侍卫觑出端倪,又只身探阵,可谓心细如针,胆大如斗。沈某佩服!”
阿墨听到沈星居然夸赞自己,且无揶揄嘲弄之意,便赶紧起身,向沈星鞠躬作揖:“今日亏得沈校尉及时赶到!多谢沈校尉救命之恩。”
阿墨并未想到,这回沈星居然转过身来,对他回了个礼,笑道:“不必谢我,我原本怀疑你有二心,打算拿你现行,所以尾随而至,算你运气!以后没了这怀疑,你也就没了这份运气。”
阿墨闻言,由衷道:“得沈校尉信任,这份运气不要又何妨?”
当下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东方卫大感欣慰。
高义惭愧道:“伏击之事,匈奴显然是冲着东方将军而来。我有不可推卸之责。”
数人纷纷发问:“高功曹何出此言?”
“这些巡值排次,均由我一手安排。我拘泥于一人一时一线,每条线路的巡逻领队、时间、路线都是固定的,匈奴只要有心,假以时日,都能摸索出来,才有今番之祸!
沈星劝慰:“实乃匈奴包藏祸心,高功曹不必自责。修改排次即可。”
“我即日修改排次,各条线路不变,但巡逻领队、时间打乱重排,一旬一变。”高义点头道。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今历此险,我们以很小的代价,换来沈校尉和肖侍卫冰释前嫌,又提醒高功曹改进巡值排次,可算是咱玉门关的福气!”东方卫朗声道:“吩咐伙房,今日参与狭谷一战者,均可加个小菜!”
阿柴的大营内,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萨哈垂头丧气跪在大帐内,已被阿柴训斥了半天。
阿柴怒火盈天,若换了别人,估计早已伏了军法。然而萨哈在匈奴军中虽是阿柴副将,但军职之外,毕竟贵为焉耆王爷,阿柴骂归骂,却也不敢怎样。
萨哈也是满腹委屈。东方卫眼见即将踏入圈套,谁曾想一个少年如神兵天降,英勇冲阵,坏了他好事。
阿柴骂累了,心里开始复盘萨哈汇报的前后经过。
“你说,有一个少年突然冲阵?”
“是,年纪不大,与你我相仿。”
“只一人?”
“是!”萨哈道,犹豫了一会儿,又嗫嚅道:“也不是。”
阿柴更恼,吼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刚,刚开始是一人,后来,后来打了一阵,突然又冲来十几人!”萨哈叫屈道。
阿柴想了想,说:“那就是一人……后面那些不是他率领的,是跟来的。”
说到此处,阿柴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摩多的话:
“我能看出此处适宜埋伏弓手,若东方卫手下有精通弓术之人,他能看不出来?……”
“这人定是看穿了埋伏,形势紧迫,才只身冲阵!东方卫身边果然有精通弓术之人!精通弓术……年纪相仿……”阿柴自言自语一番,急问道:
“萨哈,那冲阵少年的长相,是不是五分汉人,五分车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