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留宿一夜。日出时分,老者为两人打满井水,备了些干粮,送至小院木门。
老者问:“此去汉地尚有千里,两位打算怎么走?”
“晚辈欲带着徒儿继续向东,行至沙漠后,转而朝南,穿过沙漠到马鬃山,继续向南行至疏勒河,沿河往西抵达玉门关,在那里为小徒求个武职。”车合烈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取道马鬃山,可是为取水、休整?”
“是!”
老人手指正南方向说:“就在此处,向南走出山谷,便到了伊吾卢,继续南行穿过沙漠便是汉地,有一小湖,人称‘小西湖’,再往南不远可抵敦煌,西去玉门关不到两百里路程。”
车合烈向南眺望,将信将疑。
“如此不必绕行马鬃山,可省六、七日路程,也好走许多。”老人抚了抚骅影的马鬃道。
“多谢法师指路。但伊吾卢乃是匈奴城市,晚辈担心横生枝节。”
老人捻须笑道:“祸事至时,不分何时何地。侠士执意要走,就不要担心这些了。”
车合烈仍旧不安问道:“晚辈从未去过伊吾卢,出伊吾卢后,南边这片沙漠亦未走过,不知……”
“不必担心。”老人取一木枝,在泥地上比划道:“伊吾卢相距‘小西湖’,与天山东头至马鬃山的路程差不多。既然称作‘小西湖’,其风光物产自然比马鬃山胜过千百倍,正好让二位休整。去吧……”
老人挥手作别。
车合烈和阿墨拜谢老人,跨上马,向南行去。当夜到达伊吾卢,果然吃食投宿平安无事。两人仍是不敢大意,打听过路线,次日早早便行。
为图万全,车合烈与阿墨出发前多备了干粮和饮水,一应辎重负于马背上,两人不再骑乘,只赶着马匹,远远跟着一队商人缓缓前行。
如此行了六日,马上补给渐渐轻减。清晨,两人赶上商队,问明路程方向后,骑上骏马,向南飞驰一日,黄昏时分,果然赶到了一泓秀美湖泊岸边。
“太美了!”两人伫立马上,眺望美景,由衷赞叹。
在沙漠中行了几日,目力所及皆是昏黄,此刻,眼前一汪湛蓝湖水粼粼铺开,宛若蓝色宝珠,隐匿沙海之中;夕阳斜照,远处湖光潋滟,又似金砂撒过一般。湖中鱼儿跃浪,水鸟翔天;岸上胡杨苍劲,绿草茵茵,果真称得上塞上江南!
“漠上一片死寂,若非亲见,谁敢想此处这般的生机盎然?”车合烈叹道。
师徒不顾秋日寒冷,跃入湖中,洗去尘垢,又一拍即合,决定在此处露营暂歇。
这些日子中,沙罗多早将阿墨、车合烈罪行通令车师各部。车合烈因为谋害汗王,失了车师前部的首领资格。作为独女,小夕本应继任女王,只因身为车师汗国的准后,车师前部的王位只能继续空着,由长老们组成长老团,代替阿依慕,掌管部落大小事宜。
车师北境处,骨都侯昭文彦得知沙罗多弑君即位谋反已成,便放归乞远谋,召回铁勒大军。铁勒知道车合烈不在,战意缺缺,与巴洛迦对峙数日,领旨而回。
乞远谋赶回务涂谷,入了城,既不参见沙罗多,也不回府歇息,直奔皇宫祠堂。
“汗王!老臣年事已高,本当先行,在冥河彼岸洒扫以待,您怎的就突然驾鹤西去了……老臣都未及见您一面啊!”
乞远谋跪在老汗王的牌位前,号啕大哭。
沙罗多闻讯前来,宽慰道:“先汗去时,太傅因公事在外,乃是为国,虽不在侧,也不必如此自责。本汗已将先汗风光大葬了。”说完,笑吟吟地伸手去扶。
乞远谋甩开沙罗多,愤愤道:“老夫虽老,却不糊涂!匈奴毫无缘由,突然拘我,兵发车师;铁勒驻军北境却秋毫无犯,旋即回师;种种蹊跷当中,汗王暴毙,其中必有阴谋!”
沙罗多变脸道:“阿墨身为义子,害怕汗储之位旁落,弑君谋反,车合烈身为同党,劫狱救之。一切水落石出,已有定论,何来阴谋之说?”
“哼,车掌军与老夫虽非同道,但他和阿墨什么人品,你知我知,汗王亦知,他俩怎会做谋逆之事?王爷又何必自欺欺人?”乞远谋针锋相对,全然无惧!
沙罗多怒从心起,使眼色屏退一众侍者,厉声呵斥:“乞掌政!本汗好心提醒你,先汗已死,现在我才是汗王!”
说罢,沙罗多快步挡到老汗王灵位与乞远谋之间,逼问道:“太傅,去年卓达大会之前,你便说要助我夺储,延宕一载有余,连个响儿都没听到。怎的我自力更生坐了汗位,你看着不太高兴啊?”
“呵呵呵,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汗位坐的正不正,朝堂诸臣服不服!”乞远谋昂然道。
“这个简单……”沙罗多一脸阴鸷:“太傅三朝……哦,不对,太傅已是四朝元老!朝堂之上,太傅说正,汗位便正;太傅说服,诸臣还有谁会不服?”
“老夫年事已高,恐难胜任朝廷重任,有负汗恩。臣乞骸骨,告老还乡,望汗王恩准。”乞远谋作揖求告,脸却转向一边。
“老东西,你入城之后,怕是未回过府上吧?”沙罗多狰狞道。
“什……什么意思?”
“太傅为国操劳在外,本汗担心太傅挂念,故而差人将掌政府中所有家眷带往别处照顾去了。”
“你……你……”乞远谋已是语无伦次。
“太傅,老东西,给我听好了,若还想见你家眷,明日起,所有早朝典仪,你必须参加!本汗允你们一月一见。”
沙罗多低身,逼到乞远谋眼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威胁道:“若有不满,你给我烂肚子里;不想说话,你闭嘴即可。若敢失言,说错一句,你家眷便少一人。”
“还有!”沙罗多继续道:“你若有病,本汗有的是妙方治你。少跟本汗玩称病不出的游戏!”
沙罗多拂袖而去,只剩得乞远谋一人,颓然坐到祠堂地板上。
沙罗多回到皇宫,刚刚坐定,阿柴来报,说原乌兰那勒掌事茶尔泰求见,已等候多时。
“嗯。是我叫他来的。”沙罗多在躺椅中躺下懒懒道:“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