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开始跟着阿依慕,着手募捐事宜,贝支伤势稍好之后也加入进来。一日,小夕打算草拟募捐告示。
“小姨,允诺减免税赋,应该能从商人那募到钱吧?”
“是,但对于明年而言,用处不大。”
“为什么?”
“灾后民众维持生计本就举步维艰,对那些做粮食、种子、牲畜、建材和药材生意的商人,我们本来就要大幅减税,甚至免税,才能吸引他们进来。否则,这些关系到恢复民生和生产秩序的货品一旦短缺,价格推高,遭殃的还是百姓。”
“那么,对做其它买卖的商家,还是会有吸引力的吧?”
“其他买卖,那就不是灾后的生活必需了,无非丝绸茶叶、文玩饰品。今冬西域普遍雪灾,来年百姓生活困窘,这些买卖一定不会好。”
“既然买卖不好,减税不就正得其时吗?咱们定个钱数,就叫‘减税捐’,只要捐够这个数,就给他减税。”
阿依慕闻言笑道:“那你说,定多少合适?又减多少合适?”
小夕低下头,轻声嗫嚅道:“这个,慢慢再算嘛……”
阿依慕说:“这个‘减税捐’,定低了没意思;定高了么,为商者,在悲观的预期下,想让他们先掏出一笔钱来,是很难的。”
“那该如何?”
“这就得动点儿脑子了。”阿依慕坐到小夕身旁,循循善诱道:“你想想,来年还能够采买丝绸茶叶、文玩首饰的,会是什么人?”
“有钱人,达官贵人!”小夕说。
“对。有钱人多,还是平民百姓多呢?”
小夕噘嘴道:“小姨笑话我呢!当然百姓多了。”
“这就是了。”阿依慕道:“有钱人少,他们买东西,可不像老百姓去市场买菜,挑挑拣拣,货比三家。一般而言,他们各有各的口味和癖好,也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他们买东西的渠道是比较固定的。”
“明白了!我们只要查出,哪个有钱人,跟谁买什么货,就可以找到那个商人,告诉他,捐钱减税!”贝支道,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阿依慕抚掌大笑,对贝支说:“小王爷甚是可爱。敢问贝小王爷派何人去查?如何查法?”
“这……这……”贝支窘得直挠头,支吾道:“贝支识得一个姑娘,身手非凡,背后有人,什么都能查到。”
“贺兰姑娘是吧?”不等贝支说完,阿依慕反问。
“啊?”贝支惊讶道:“慕阿姨也识得贺兰姑娘?”
“说起来,我跟贺兰姑娘可比你熟多了。”阿依慕浅笑:“只是照贺兰姑娘那查法,募来的钱都不够付给她。”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出一道律令,明年丝绸茶叶、文玩首饰这类商品,须得买了朝廷特许的售卖权,才能获准在车师汗国贩卖。”
“这个售卖权嘛,为的是赈灾济困,师出有名。想要在哪个部落经营,便在哪个部落购买,只此一年。”
“价格可定得高些。这些已有固定买家的商人,为了巴住那些达官贵人,就算买卖赔钱也会购买这个售卖权的。不过……”
阿依慕说完,笑眯眯地盯着贝支道:“现在车师诸部落合为一国了,这个律令,需由汗王统一来出。所以,律令之事,就拜托小王爷了。”
贝支拍着胸脯保证:“慕阿姨此法甚好!我今日便修书说与父汗,此事包我身上。”
“小姨好狡猾,这是反过来跟商人做生意呢。”小夕道。
“不做生意,哪来钱?你再想想,我们又该如何与那些买卖粮食、种子、牲畜、药材的商家们做生意呢?”阿依慕问小夕。
小夕自然是答不上来,有些沮丧。
“换个法子帮他们做生意就好了。”阿依慕说:“定个数目,去与他们劝募,只要捐款高出此数,我们冠之“赈灾义商”的名号,赠送一个牌匾,来年可挂门头之上。你说说,百姓购物,是愿去‘赈灾义商’家,还是愿进没有牌匾的店?”
小夕豁然开朗,拍掌称道“妙极妙极!不如多定几个数目,多拟几个名号,多做几种牌匾;捐得越多,名号越响,牌匾越好!”
阿依慕乐道:“可行倒是可行,但也不可太过。若名目太多,金额太高,变了味道就不好了。”
“可是……”贝支说:“若都捐了,都有名号牌匾了,岂不是没了区别?”
“那便更好!如此一来,没名号牌匾的就更得捐了,否则哪里还有上门的顾客?”小夕抢着回答:“如此一来,我们赈灾买种的钱资就更多了!”
“小夕,”阿依慕笑吟吟地说:“你上道儿了。”
日子虽艰难,但朝阳依旧每日升起。寒冬渐渐过去,灾情也缓解了些。阿依慕和小夕贝支也在霍孜募到不少银钱,买种之事刻不容缓。
阿墨虽然踊跃,但阿依慕思虑再三,并未派他出使玉门关。
“贝小王爷,为防交河涝灾,我须先回交河城部署。你是汗王三子,理当为汗王分忧。将来若掌高位,外交之事也是要懂的。你墨哥生性顽皮,不如你沉稳,这次出使大汉买种之事,还是你去吧。”
“谢谢慕阿姨信任。贝支定然竭尽全力!”
阿依慕给贝支附了一简封好泥印的亲笔函说:“到了玉门关,找高义高功曹,由他安排商谈买种之事。若有难处,试将此信交与他。”
贝支接过,阿依慕又说:“我已经安排原来车师前国通晓汉语的使官哈桑同行,路上会教你礼节,不必紧张。这些日子你跟太白也学了些汉语,我叫他与你同去,方便照应。如今天暖,冰雪始化,路上小心!”
贝支谢过。收拾妥当,一行人出霍孜南门,向东而去。
却说乌兰那勒,在沙罗多治下,也慢慢熬过了严冬。
沙罗多刚到乌兰那勒之时,点得县仓有粮五千石,将将够两月之用。但在处决一众县官时,便以格虎、格狼挡枪,告诉百姓只有一月之粮,因此偶尔关仓几日,百姓也当是存粮不济,无甚怨言;再开仓时,反以为是沙罗多四处奔波筹来的粮食,感念不已。
就这么一日饱,两日饥,乌兰那勒的百姓虽人人疲软无力,精神萎靡,却也熬过了最困苦的日子,鲜有饿毙之人;加上沙罗多的铁腕之治,也没有暴乱发生。
只是眼下,春种的难题也摆到了沙罗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