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身震了一下，接口处渗出的金光还在爬行。陈三槐盯着那串“tAx_modIFY_coNFIRm”，手指没动，但脚趾在破鞋里蜷了蜷。
他知道，系统已经开始读条。
三重验证不是闹着玩的。防火墙会查身份、查权限、查行为模式。他那张纸飞机，现在就像个揣着假证进海关的走私贩，随时可能被当场拿下。
他想起师父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账目之眼，不在纸上，在指节。”
当时他还以为是临终胡话。
现在他明白了。
他用指甲盖磕左手三根手指的关节，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和烧纸时掐黄历的日子一样——初一、十五、忌嫁娶。
香炉的震动停了一瞬。
第一道验证，过。
紧接着，录音启动。“我要双社保！我要双社保！”声音从纸飞机内部炸出来，一遍比一遍响。这不是普通播放，是声波共振，专攻地府内部通讯频段。当年汤映红喊这一嗓子的时候，整个城隍庙的功德牌都闪了半秒，现在这频率，正好骗过第二层扫描。
炉火由蓝转橙，数据流开始倒灌。
还差最后一步。
太爷爷的视频还没挂，老头正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听动静，嘴里念叨：“刘皇叔的贷记凭证要三十秒才生效……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陈三槐没等他说完。
他把机顶盒掏出来，直接连上残存的USb口。屏幕上跳出一个弹窗：【是否绑定“刘备-阴德联名账户”？有效期：30秒】
他点了确认。
“刘备”两个字刚落进系统，核聚变香炉猛地一顿，像是被人塞了颗定时炸弹。炉体膨胀一圈，火光由橙转赤，接口处的数据流逆喷而出，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
下一秒。
轰！
青铜鼎状的炉身炸成碎片，金色代码如暴雨般洒向街道。冲击波扫过地面，陆离带着账房卫队直接被掀翻，生死簿飞出去老远，砸在路灯杆上弹了两下。
陈三槐站着没动，脚下的布鞋裂得更开了，一只脚趾头翘了起来，沾着灰。
但他笑了。
“社保的力量，果然还是有点东西。”
烟尘还没落定，地上散落的GpS纸钱突然集体发烫。这是孙不二搞出来的玩意儿，本来是用来追踪逃魂的，结果现在全城纸人设备都在接收同一个信号源——来自炸炉后的能量余波。
问题来了。
信号乱。
有的纸人开始原地打转，有的举起哭丧棒对空射击，李白纸人甚至掏出一张符纸当手机刷起了短视频，标题是《十分钟教你炼制孟婆汤提纯剂》。
林守拙那边的往生路由器还没调好，阴德wiFi没法广播。
再这么下去，这群纸人能把自己烧了祭天。
陈三槐低头，从道袍内衬摸出一只皱巴巴的千纸鹤。杨石头送的，用滞销冥钞折的，上面还印着“信用土地·买一送一”的广告。
他咬破指尖，在鹤背上写下一行字：“烧纸即信用，扫码即契约。”
这不是咒语，是《金融鬼话》选集扉页上的口号。当年他蹲在坟头背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记住这句话怎么念才能让祖宗们少骂两句。
他走过去，把千纸鹤丢进还在冒烟的香炉残骸。
底下还有点三昧真火的余温。
纸鹤一点就着，灰烬升腾的瞬间，一股环形波动扩散开来。所有散落的GpS纸钱同时亮起，自动组网，形成分布式节点。
全城的纸人动作齐刷刷一顿。
下一刻，每张黄符、每个纸扎手机、甚至连路边烧给孤魂的二维码祭品，全都弹出通知：
【您名下的阴德补贴已到账，请点击确认领取。】
李白纸人停下刷屏，低头看手里的符纸，滑了一下，点了同意。
其他纸人紧随其后，动作整齐得像军训。
秩序恢复。
陈三槐长出一口气，腿有点软。他靠着断墙站稳，右眼又开始流泪——不是被骂的，是累的。
可他没时间休息。
眼角余光瞥见街尾有动静。
孔门生要跑。
那人披着西装，手里拄着象牙手杖，杖底射出一道黑丝，扎进地下暗渠。那是他的退路，连通月球基地的私人传送阵。只要他踏进去，这辈子都不用再交一分钱税。
陈三槐想追，脚下一滑，差点跪了。
体力到极限了。
他张嘴想喊谁帮忙，可陆离还在地上躺着，李白纸人忙着点赞短视频，汤映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就在这时候，雾里传来一阵嘎吱声。
一辆倒骑的拉客车缓缓出现，车筐里摆着几包辣条，包装上写着“蟠桃味”。
张果老坐在车上，啃着一根，腮帮子鼓鼓的。
他看了眼孔门生，又看了眼陈三槐，叹了口气，把手伸进檀木葫芦里。
掏出来的不是时光碎片，是一段录像。
画面里，孔门生站在轮回司柜台前，拿着生辰八字换转世机会，柜员问他：“换几次？”
他说：“第十七次。”
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异常续命行为，是否上报天道监察？】
他输入密码跳过。
这段影像本该加密，但现在被张果老拿了出来，当成引信，直接扔向空中。
金光炸开。
因果律反噬启动。
孔门生的手杖剧烈颤抖，黑丝断裂，他本人僵在原地，脸色发青——天道不允许无限转世，欠的命债迟早要还。
张果老拍了拍车筐。
二维码亮起，射出一道金光，直击象牙手杖。
杖身崩裂，无数阴符从裂缝里钻出来，像虫子一样扭动，试图逃窜。但金光追得更快，一只只点爆，噼啪作响。
最后，整根手杖化为粉末，随风散了。
孔门生扑空跌倒，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抬头看向张果老，声音发抖：“你……你不是采购部的？”
张果老没答，只是把最后一根辣条吃完，擦了擦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把功德当流量卖。”
话没说完，一口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陈三槐站在废墟中央，手里捏着半截烧焦的防水冥钞。上面的时间戳还在闪：23:59:59。
那是wiFi全域上线的记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那只露出来的脚趾已经被灰盖住了，看不出原本颜色。
轮转王从一堆碎渣里爬出来，抱着一块烧变形的电路板，激动得不行：“这脉冲方式我能抄吗？我拿十八层地狱的石油泄漏数据跟你换技术授权。”
陈三槐没理他。
他抬头看天。
刚才爆炸的那一刻，他好像看见月亮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是有人切断了信号塔。
他正想着，机顶盒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新消息：
【乖孙，孔门生的转世账本掉进奈何桥缝里了，快去捡，别让牛头抢先！】
下面附了个定位。
他把机顶盒塞回怀里，迈步往前走。
道袍只剩半件，补丁全崩了，左肩裸着，右脚趾还露在外面。
走到路口，他停下来。
地上有一小撮灰，是象牙手杖烧完剩下的。
他蹲下，伸手抓了一把。
灰落在掌心，有点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