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的手动了。
这次不是轻轻碰,而是抓住了陈默的衣服。她呼吸变重,胸口起伏,像是被什么从深处拉了出来。
陈默感觉到了。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但他左手的八枚骨戒震了一下。原本黑漆漆的戒指,忽然闪了一道微光,像风吹过水面的第一波纹。
他知道——她要醒了。
阿渔的眼皮开始抖,额头青筋跳动。她还在昏迷,但身体里有东西在动。破碎的龙息在体内慢慢走,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样疼。
她嘴唇发白,牙咬得紧紧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冷汗从脸侧滑下,留下湿痕。她想睁眼,可身体不听使唤。
陈默坐着不动,右手撑地,左手贴着骨戒。他不敢乱动,怕断了那点联系。他慢慢伸出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冷。
比刚才更冷。
但她在回应——手指一点点有了力气。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眼神空空的,没有焦点,像刚从黑暗里爬出来。过了几秒,她才看清眼前的人。目光从茫然变成震动,最后定住。
她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陈默也没出声。
两人就这样对视。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风刮过,带着灰和血的味道,吹得衣服哗哗响。
几秒后,阿渔嘴角动了动。
声音很小,沙哑:“……你还活着?”
陈默点头:“嗯。”
“我也活着。”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清楚了些。她试着动手指,能抬一点了。她慢慢把手移到胸口——那里曾是龙珠的位置,现在只剩一个空洞的感觉。
但她感觉到热。
一丝很弱的暖流,从脊椎往上爬。
龙息回来了。
虽然微弱,断断续续,但它在流动。
她用力吸气。这一口气太猛,牵到伤,喉咙一甜,差点吐血。她忍住,咽下去,额头冒汗。
陈默伸手想扶。
她摇头,不要。
她要自己坐起来。
第一次没成功。她试第二次。用手肘撑地,肩膀发抖,背弓起来,像扛着一座山。脸涨红,鼻尖全是汗,但她终于撑起来了。
哪怕只能坐一会儿,她也要坐起来。
她靠在陈默肩上喘气,呼吸急。耳后的鳞鳍亮了一下,银光一圈圈散开,照亮两人周围。光很淡,像月牙,但确实存在。
这是龙族的标记。
她在说她还活着,也在说——她不会走。
陈默低头看她。
她脸色白,嘴唇没血色,整个人轻得像风一吹就走。但她的眼神很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他问:“你能站吗?”
她点头:“能。”
“要我扶?”
“不用。”
她松开他,双手按地,慢慢把腿收回来。膝盖弯,脚踩地,一点一点往前移重心。身子晃了两下,陈默伸手,她抬手拦住。
三秒后,她站直了。
虽然摇,虽然吃力,但她站起来了。
她站在废墟里,站在风中,站在碎石上。影子落在地上,瘦但直。
陈默看着她,没再多话。
他知道她回来了。
不只是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
他看向苏弦。
那人还坐在原地,背对着他们,腰挺直。骨琴断成两截,放在脚边。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也没动静。
阿渔突然说:“他还活着。”
陈默看她。
她说:“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还在,琴意也没断。”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他换了方式撑我们。”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八枚骨戒贴在掌心,黑黑的。但刚才,它们发热了——那热度不是来自他,而是外面传来的震动。
是苏弦的回应。
他没倒。
他还在。
阿渔走到苏弦身后,蹲下,把手放在他背上。指尖碰到一片湿冷——全是血,大部分已经干了。
但她摸到了心跳。
慢,弱,但从没停。
她低声说:“别睡。等我们打完这一战,你再休息。”
苏弦没反应。
但她知道,他在听。
她回到陈默身边,站稳,抬头看血阵方向。裂缝还在,封印的银光一闪一闪,裂纹越来越多。远处地下传来闷响,像有什么要醒来。
时间不多了。
她说:“我们答应过的事,还没做完。”
陈默看着她。
她说:“你说要劈开这天。我说我要陪你一起。”
他停了几秒,点头:“那就继续。”
他慢慢起身,动作慢,每动一下都疼。左眼的骨纹亮起,银光照在脸上。斩虚剑插在地上,他弯腰去拿。
剑柄沾血,滑,不好抓。
他试了两次才握紧。
剑一到手,嗡了一声,像认主了。
他站直,把剑横在身前。八枚骨戒贴在左手,沉得快抬不起来,但他没松手。
阿渔站他旁边,一手撑膝盖,呼吸还不稳。她背后浮出一道模糊的龙影,残缺,翅膀断了,只有头抬着。
龙珠没恢复,但她能用一点本源了。
她看陈默:“下一招,怎么打?”
陈默盯着血阵裂缝:“先破符文。”
“你还能引火?”
“能。”
“我撑得住。”
“好。”
两人并肩站着,面对越来越强的波动。风更大了,卷着灰吹地。远处吼声近了,不知多少怪物在靠近。
但他们没退。
苏弦还坐着,不动,不语。
这时,陈默掌心的骨戒又热了一下。
不是震,是跳。
像心跳。
阿渔回头看了一眼。
她轻声说:“他听见了。”
陈默点头。
他举起斩虚剑,剑尖指向血阵中心。
银光从左眼蔓延到整条手臂,八枚骨戒慢慢离手,浮在空中,围成一圈。它们还是黑的,但里面有了微光,像快灭的炉子里又冒出火星。
阿渔深吸一口气,抬手,掌心出现一团很淡的白雾。雾绕两人转一圈,落回她眉心。
她站得更稳了。
陈默问:“准备好了?”
她答:“随时。”
他不再说话,手腕一转,斩虚剑划出半弧。
银火从剑刃燃起,小,但一直不灭。
风刮过三人站的地方,卷起土,吹乱头发。
阿渔的鳞鳍又亮,陈默的骨纹发亮,苏弦的衣角轻轻动了一下。
他们还在废墟里,谁都没走。
斩虚剑上的火焰突然高了一寸。
阿渔抬起手,指尖聚起第一缕龙息。
陈默迈出一步,脚下的石头咔一声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