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的爪子刚碰到通道地面,陈默就迈出了第一步。
他右脚踩在地上。左眼还在闪七道光。护体光罩还没消失,正慢慢钻进皮肤里,在身上游动。怀里的玉佩一直很烫。他没去碰,只低头看了一眼手指——指尖有一滴血,颜色发青发灰,是骨狱反噬留下的伤,也是月蚀夜被邪祟咬过之后一直没清掉的毒。
他抬手擦了擦眉毛。旧伤口裂开了一道小口,流出血来。他用拇指把这滴血和指尖的血混在一起,然后弹了出去。
血珠飞向左边的石狮子嘴里。
石狮子的眼睛突然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骨头纹路。血珠一进去,那两团纹路立刻停住。狮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响,像骨头撞钟。右边的石狮子也跟着睁眼,发出同样的声音。两只狮子额头中间裂开一道竖缝,射出白光。两道光在地上交叉,变成三步台阶。
台阶是人骨头拼的。每块骨头上面都刻着一个“陈”字。
阿渔走到陈默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胳膊上。苏弦抱着琴跟上来。琴弦断了一根,垂在琴肚子上。她手上伤口已经结痂,但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小狼走在最后,鼻子贴着地面,一路往前闻。
他们踏上第一阶。
台阶轻轻震动。踩上第二阶时,岩壁开始冒出黑雾。走到第三阶,黑雾已经漫到膝盖那么高。雾很浓,碰到衣服就烧,衣角冒起白烟。陈默的袍子已经被烧出几个洞。
雾里传来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陈氏余孽……当诛……断根……绝嗣……”
每个字响起,陈默左眼就疼一下。阿渔耳后的鳞片泛起银光,身体绷紧。苏弦怀里的骨琴轻轻震动,琴肚子上的半枚骨戒闪了一下光。小狼趴低身子,爪子下面的石头悄悄裂开细纹。
陈默站着不动。
他摊开右手,把那半枚骨戒放在掌心。“八荒”两个字亮了起来,节奏和雾里的声音完全一样。那一瞬间,雾里的声音卡住了,像被人堵住了嘴。
阿渔一步冲上前。
张嘴喷出一道龙息。气息又冷又利,直冲黑雾。黑雾碰到龙息就像水碰到冰,嘶的一声退开。雾后面的岩壁露了出来,上面刻着很多人影。他们都穿着陈家老式长袍,手里拿着骨刀。脸看不清,只有眉心一点红痣,特别红。
雾散得很快。
最后一缕雾刚消失,墙上的人影全都抬起头。几千双眼睛一起睁开,全是黑的,没有光,也没有表情。他们从墙里走出来,脚不沾地,骨刀垂在身侧,刀尖滴下黑水,落在地上就烧出一个小黑坑。
他们围成一圈,把四个人围在中间。
地上浮起一个巨大的骨戒虚影。戒面上刻着“陈”字,边缘磨得很旧,像是摸了很多年。
苏弦没动琴。
她把骨琴横放在膝盖上,右手三根手指按在琴肚子上。指尖结的痂裂开了,血滴下来,正好掉进琴肚子上的凹槽里——那里嵌着半枚骨戒。血一落进去,骨戒和地上的大虚影同时闪了一下光,节奏完全一致。
她闭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陈默却听懂了:不是敌人。他们在守。
陈默往前走了一步。
解下背后的玄冥剑匣,放在阵中央。铁链哗啦一响。他单膝跪下,额头轻轻抵在剑匣上。左眼的七道光纹彻底沉进去,只剩一双黑眼睛。
他说:“我叫陈默。”
声音不大,也不响,但压住了所有残余的声音。
“我生在枯河村,长在青州。我娘姓陈,名字我不知道。她送我走那天,只说了一句话——活着,就是陈氏没断。”
话刚说完。
地上那个大骨戒虚影轻轻抖了一下。
围成圈的人影,手里骨刀齐齐抬起一寸。
陈默没抬头。
还跪着,额头抵着剑匣,双手撑在地上。风吹起他的衣角,带起几缕灰。阿渔站在他右边半步远的地方,双手向外推,龙息凝在指尖,没放出来。银发垂在肩上,龙角看不见,但耳后鳞片还在闪银光。
苏弦坐着不动。左手扶琴,右手三指还按在琴肚子上,血止住了,但指尖发白。琴肚子上的骨戒和地上的虚影一明一灭,节奏越来越稳。
小狼趴在陈默身后,背弓着,喉咙里的低吼停了,只有眼睛一圈一圈黑得看不见底。
没人说话。
也没人动。
人影们拿着骨刀站着,像一群守墓的人。身影有点晃,好像随时会散,又好像能站到天塌地陷。
陈默开口了。
声音比刚才更低。
“你们……是我祖先?”
话音刚落。
最前面一个人影慢慢低下头。抬起手,骨刀指向陈默——不是要砍,像是在确认。
陈默没躲。
只盯着那把刀,看它一点点靠近,停在他眉毛前三寸。
刀尖忽然滴下一滴黑水。
水珠没掉下去。
悬在空中,轻轻一颤,变成一根细线,绕着他脸转了半圈,最后停在他左眼上方。
陈默眨了一下眼。
那一瞬,左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人影收回骨刀,转身回去。其他人也跟着动作,回到原来的位置,骨刀放下,眼神空空的,但不再让人难受。
地上那个大骨戒虚影开始往下沉。
就在它快要消失的时候,所有人影突然一起抬手。骨刀交叉举过头顶,结成一个盖子。
风停了。
火灭了。
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陈默抬头。
看见每一把骨刀的刀面上,都浮现出一个名字。
从最老的文字开始,一路往下,直到最后一行——
“陈默”。
那两个字崭新,像刚刻上去,墨还没干。
他手指动了一下,想碰那两个字。
这时,最前面的人影猛地转身。高高举起骨刀,刀尖直指陈默。
其他人也跟着举刀。
几千把骨刀,全指着陈默一个人。
阵中心的地面上,大骨戒虚影轰的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陈默还跪着,一动不动。
阿渔五指一下子收紧。
苏弦指尖又渗出血珠。
小狼露出牙齿。
骨刀还没砍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刀,马上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