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上的血已经干了。陈默把枪插进岩壁的缝里，借力站起身。他的膝盖在抖，但他没有坐下。苏弦坐在角落，手指都在流血，断掉的琴放在腿上，裂开了一道口子。
洞里很安静。
地上躺着两个伤员。一个大腿被骨头刺穿，另一个脸色发青，呼吸很弱。剩下的三个人围在一起，手里拿着武器，眼睛看着陈默。
“分药。”陈默从怀里拿出三颗暗红色的药丸，递给旁边的人，“重伤的先吃，吃完马上运功排毒。”
那人接过药，犹豫了一下：“你呢？你也受伤了。”
“我不用。”陈默摇头，“是旧伤，还能撑。”
他走到中毒最深的那人身边，蹲下，把药放进对方嘴里，一只手按住后颈，把灵气送进去。那人突然抽搐，喉咙发出声音，额头冒出黑汗。
“帮我护法。”陈默说。
那人点头，和另外两人站成半圈。陈默闭眼，开始运转功法。体内的灵气像烧红的铁丝，在身体里慢慢走。肋骨那里很疼，但他没停。过了一会儿，一股黑气从那人嘴里冒出来，混着黑血流下。
半个时辰后，那人睁开了眼，喘了几口气，抓住陈默的手：“我活了……我能感觉到。”
陈默收回手，擦掉脸上的血：“别动，再歇会儿。”
他站起来，走向苏弦。琴师还是坐着，手指轻轻拨了一下断弦，发出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觉得脑子一震。
“还能弹？”陈默问。
苏弦点头：“残音还能震魂，但只能用一次。”
“够了。”陈默说，“我们只要一次机会。”
他从腰间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铺在地上。这是他画的地图，标了黑塔周围的地形。西边有个矿道口，大部分被塌方堵住了，但里面还有路。
“走这里。”他指着矿道，“不是正门，也不是侧殿，是废弃的矿井。以前因为挖到地脉裂缝停了工，没人守。”
有人开口：“可那是噬魂风廊。风里有煞气，听了会发疯。”
“我知道。”陈默抬头，“隐灵草只能遮气息两个时辰，绕远路时间不够。只有这条路没有阵法。”
洞里又安静了。
一人小声问：“要是风太强，进去就失控怎么办？”
苏弦抬起手，血从指尖滴到琴上。那滴血滑过断弦，发出短促的声音，像是某种节奏。
“我能模仿风声。”他说，“用琴音盖住真正的风声，让你们听不到煞音。”
“你能撑多久？”
“一炷香。”苏弦答，“用血续音，最多三次。”
陈默看一圈：“今晚子时出发。目标不是救人，也不是抢宝贝，是毁掉阵眼。只要血祭阵眼破了，八荒血祭就开不了。”
“你怎么知道阵眼在哪？”有人问。
“溪边怪物身上有块骨片，写着‘五个玉牌已齐’。血骨堂不会随便留线索。说明仪式快开始了，而阵眼一定连着血骨桩。”陈默看向苏弦，“你说地下三百丈有震动，对吧？”
苏弦点头：“频率变了，正在和月亮同步。最多两夜，时间一到，桩动阵起。”
刚醒的修士挣扎着坐起来：“那我们现在冲进去不行吗？趁他们没准备好！”
“不行。”陈默摇头，“白天进塔等于送死。魔宗的人到处都是，我们一露头就会被杀。只有夜里，风起的时候，才有机会混进去。”
“那你打算怎么进？”
“风廊入口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我第一个，苏弦第二个，你们跟紧。琴音一起，所有人闭耳朵闭神识，只跟着前面的人走。不准回头，不准说话，不准乱动。”
没人再说话。
陈默走向洞口。外面天色灰白，远处的黑塔被山影盖住。风吹进来，带着铁锈味。
“休息到申时。”他说，“醒来就准备出发。”
他转身回洞，看见苏弦正在缠手。布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一圈圈包住流血的指尖。
“你还行吗？”陈默问。
苏弦抬头：“我说过，琴不在声，在骨。只要我还坐着，就能弹。”
陈默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干饼递过去：“吃点东西。”
苏弦接过，咬了一口，慢慢嚼。
洞深处，其他人开始检查武器。有人磨刀，有人绑护甲，动作都很轻。那个腿伤的也试着走了几步，有点瘸，但能走。
陈默靠墙坐下，闭眼调息。灵气走到肋骨时还是会卡，他咬牙推过去，额头出汗。他知道这伤好不了那么快，但现在还能打。
很久后，苏弦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血音临死前要告诉我们玉牌的事？”
陈默睁眼：“他在笑。”
“对。他快死了，却笑了。”苏弦声音低，“那不是认输的笑，是等着看什么发生的笑。”
“他知道我们会来。”
“他也知道，有人在等我们。”
陈默沉默一会儿：“所以更要毁阵眼。他们想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偏不按他们的路走。”
苏弦点头，低头看着断琴：“我会让琴声走在风前面。”
太阳慢慢落下，洞里的影子变长了。风吹进来，火堆火星乱跳。陈默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用炭笔在矿道尽头画了个叉。
“就这里。”他说，“阵眼一定在这下面。”
大家围过来。
“记住路线。”陈默指着图，“进风廊七步右转，十五步到岔口，走左边。再三十步到底，墙上会有符纹，碰到就死。我用枪探路。”
“然后呢？”有人问。
“我破墙。”陈默收起地图，“你们冲进去，找中间的柱子。柱上有血槽，如果已经有液体在流，说明仪式开始了。一定要砸断它，哪怕拼命。”
“那你呢？”
“我断后。”陈默淡淡说，“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决定结局。”
苏弦站起来，把断琴抱在怀里。手指碰了下琴弦，这一次，声音传得更远。所有人都觉得呼吸一紧，好像脑子被清了一遍。
“我会让你们听不见恐惧。”他说。
陈默看向洞外。夕阳落在黑塔顶上，映出一片红。他握紧枪柄，手指发白。
“等天黑。”他说。
风突然变大，吹进洞口，掀起了苏弦的衣角。他抬起手，血从指缝滴下，正好落在琴的裂缝上。
那一滴血，慢慢滑向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