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旗镇南墙的巨大豁口如同被天罚之锤砸开,断裂的夯土与砖石混杂着守军残肢,在初冬的寒风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刺鼻气味。王贲手中那柄暗金色的“破甲”陌刀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刀脊的血槽缓缓滴落,在脚下的泥泞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虬结,剧烈起伏的胸膛蒸腾着白气,脚下是被“破甲”撕裂的“铁山都”重甲残片。
“将军!西门已破!玄甲重骑入城!”一名陌刀营校尉奔来嘶声禀报,脸上混杂着狂喜与杀戮后的亢奋。
王贲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独眼穿透弥漫的烟尘,望向城内最高处的镇守将军府。那杆象征李崇权威的帅旗,在寒风里颓然低垂,如同这座雄城最后的叹息。
双旗镇内,抵抗的意志随着城墙的崩塌和李崇的自戕彻底瓦解。街道上,岭南士兵如黑色的铁流般涌向各条要道,甲胄碰撞声、呵斥降兵的吼声、伤兵压抑的呻吟交织成征服后的喧嚣乐章。王贲拄着“破甲”陌刀,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过遍地狼藉的南城主街,目标直指镇守将军府。每一步落下,脚下粘稠的血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将军!东城粮仓发现小股残兵负隅顽抗!领头的似乎是李崇副将!”一名传令兵飞奔而至。
“负隅顽抗?”王贲嘴角咧开一个森冷的弧度,独眼中凶光毕露,“陌刀营第三队!随我来!”他不再理会通往将军府的大道,猛地一挥手,率领一队如狼似虎的陌刀手拐入一条狭窄的巷弄。巷子尽头,数十名丢盔弃甲却依旧紧握兵刃的守军残兵,正背靠着粮仓厚重的包铁木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们眼中没有希望,只有绝望催生的疯狂。
“杀!”王贲甚至懒得废话,喉咙里滚出一个冰冷的杀字。他独臂擎起“破甲”,刀锋在幽暗的巷子里划出一道暗金色的死亡弧线,率先撞入敌群!
“噗嗤!咔嚓!”
刀光过处,血肉横飞!没有精妙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力量碾压!试图格挡的弯刀连刀带臂被斩断!厚重的皮甲如同薄纸般被撕裂!一名守军小校怒吼着挺枪刺来,王贲不闪不避,“破甲”陌刀顺势一个上撩!
“铛——咔嚓!”
精铁枪头被狂暴的刀劲劈得粉碎!刀势未尽,狠狠斩入那小校的肩颈!骨碎声中,大半个肩膀连同头颅斜飞出去,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王贲一身!
“魔鬼!他是魔鬼!”残存的守军目睹这非人的一幕,肝胆俱裂,最后一丝斗志瞬间崩溃,哭喊着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王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跪满一地的降兵和那扇被撞开一条缝隙的粮仓大门,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捆了!清点粮仓!”他声音嘶哑,转身,再次迈向那座象征着征服终点的将军府。昨夜洪水滔天,今日陌刀裂城,这双旗镇,已是他掌中之物!
镇守将军府的大门洞开,留守的亲兵早已逃散或被俘。府内一片狼藉,翻倒的案几、散落的文书、破碎的花瓶,无不显示着主人仓惶败走的痕迹。陈锋负手立于正堂中央,玄色王袍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内每一处角落,昨夜突破后获得的知识如同无形的罗网,在脑海中飞速过滤着这座府邸可能隐藏的玄机。
“王爷!”赵铁柱快步走入,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将军府后宅书房有异!察风卫发现一处极其隐秘的夹墙暗室!内藏大量未及焚毁的密函!”
“哦?”陈锋眉峰微挑,“带路。”
书房内,一面高大的书架已被移开,露出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入口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尘土气息。两名察风卫精锐持刀警戒,见陈锋到来,立刻躬身让开。
暗室不大,仅丈许见方。借着火把的光亮,可见角落散落着一些未烧尽的纸灰,一个厚重的铁木柜门虚掩着。赵铁柱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柜中捧出几卷用金线捆扎的羊皮卷轴和数封火漆完好的密信。
“王爷,您看!”赵铁柱将一份摊开的羊皮卷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这是…京城兵部尚书崔浩的亲笔!还有契丹王庭的狼头金印!”
陈锋接过,目光扫过。羊皮卷上,崔浩那熟悉的、带着世家矜持的笔迹此刻却书写着触目惊心的内容:“…上国天兵若自北疆南下,陈某岭南之兵必疲于奔命…待其两败俱伤,我大周王师坐收渔利…愿以燕云十六州为酬…”落款处,赫然盖着契丹王庭象征最高权力的狼头金印!另一封密信则更露骨,详细标注了崔浩与契丹约定的进攻时间、路线以及大周境内几处关隘的防御薄弱点!
“好一个崔浩!好一个‘清君侧’!”陈锋眼中寒芒爆射,指节捏得发白,羊皮卷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已不是简单的通敌卖国,这是要将整个北疆拱手相送,以亿万百姓为筹码,只为拖住他陈锋的脚步!
“王爷,还有此物!”赵铁柱又从柜中底层捧出一个狭长的黑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枚造型奇特的令牌——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凉,一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另一面则是扭曲如蛇的契丹文字!
“契丹‘狼卫’的调兵令牌!”陈锋一眼认出,昨夜灌入脑海的关于北方诸部的情报瞬间清晰,“持此令者,可调动契丹潜伏于大周境内的精锐‘狼卫’死士!崔浩竟将此物都交给了李崇保管?看来他对这位侄婿,也并非全然信任。”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这暗室中的发现,价值远超一座双旗镇!它撕开了崔浩乃至大周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将一个庞大而致命的阴谋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一个隐藏于北伐大业阴影中的致命毒瘤,此刻被陈锋精准地握在了手中。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笼罩了残破的双旗镇。将军府临时清理出的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北境舆图铺展在正中。陈锋立于图前,指尖从双旗镇的位置缓缓上移,掠过标注着契丹王庭的广袤草原,最终停在北疆几处被特别圈出的关隘之上——正是崔浩密信中许诺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门户!
“王爷,”赵铁柱肃立一旁,语速极快,“‘青蚨’密报,契丹使团一行三十余人,已于黄昏时分秘密抵达城北二十里外的‘野狐驿’,请求入城觐见!为首者自称契丹王庭特使‘耶律鲁’,持有王庭金狼符节!”
“耶律鲁?崔浩密信中提到的那位负责联络‘狼卫’的王庭鹰犬?”陈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来得正好!本王正要‘感谢’他们王庭的‘厚礼’!”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大开城门,‘请’契丹特使入府!命王贲率三百陌刀手,着‘破甲’,列阵于府前广场!再调一队冰原重步,持塔盾,封锁府外所有街巷路口!没有本王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诺!”赵铁柱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一场不见刀光却凶险更甚的较量即将上演。
半个时辰后,沉重的将军府大门缓缓洞开。寒风卷着雪沫涌入,吹得堂内灯火一阵摇曳。在数十名岭南精锐士兵冰冷目光的“护送”下,契丹使团踏入议事堂。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穿华丽的貂皮锦袍,头戴象征王庭贵胄的尖顶毡帽,鹰钩鼻,眼窝深陷,一双眼珠如同草原上的饿狼,闪烁着精光与毫不掩饰的倨傲。正是特使耶律鲁。
他身后跟着数名同样剽悍的随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堂内肃立的岭南甲士,最终落在主位之上那道玄色身影。
“契丹王庭特使耶律鲁,见过岭南王殿下!”耶律鲁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的却是草原部落的礼节,姿态看似恭敬,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久闻王爷神威,率虎贲之师席卷中原,我王闻之,深表钦佩。特遣外臣前来,欲与王爷共商…北疆安宁大计。”他刻意加重了“北疆安宁”四字,目光紧紧盯着陈锋,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意动或焦虑。
陈锋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玄铁扶手,发出笃笃轻响。他并未让座,甚至没有抬眼仔细打量耶律鲁,只是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哦?共商大计?不知贵国狼主,想如何与本王共商?”他微微抬手,指向舆图上那几处被圈出的关隘,“是想要本王让出这雁门、紫荆、居庸诸关,好让贵国的铁骑长驱直入,践踏我大周子民,如入无人之境么?”
耶律鲁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他身后的随从更是下意识地将手按向腰间的弯刀!堂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岭南甲士手中的刀柄被无声握紧,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王爷此言何意?”耶律鲁强自镇定,眼中却已掠过一丝惊骇。雁门、紫荆、居庸…这正是崔浩密信中许诺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核心关隘!此等绝密,岭南王如何知晓?!
“何意?”陈锋终于抬眼,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直刺耶律鲁心底,“耶律鲁,本王问你,崔浩许你王庭的燕云十六州,可曾画押交割?他密信中约定的‘狼卫’集结地点,是在这野狐驿…还是更靠近京城的‘黑石渡’?!”每一个地名吐出,都如同重锤砸在耶律鲁心头!他脸色煞白,蹬蹬后退两步,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指着陈锋,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你…你如何得知?!”
“本王如何得知?”陈锋缓缓站起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严轰然爆发,笼罩整个议事堂!他拿起那份盖着狼头金印的羊皮卷,如同丢垃圾般抛在耶律鲁脚下,“就凭这个!还有崔浩那老匹夫写给你家主子的卖国契书!”
羊皮卷落在耶律鲁脚边,那刺眼的狼头金印和崔浩的笔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阴谋彻底败露!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位王庭特使!他猛地转身,用契丹语对随从嘶吼:“中计了!快走!杀出去!”
“锵啷啷!”随从们悍然拔刀!然而——
“拿下!”陈锋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议事堂厚重的门扉被轰然撞开!王贲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他身后,三百名陌刀营精锐已列成森严的刀阵!人人手持暗金色的“破甲”陌刀,刀锋斜指,在火把映照下流转着死亡的寒芒!更外围,冰原重步营的铁甲巨盾层层叠叠,已将整个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沉重的塔盾砸落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如同敲响了契丹使团的丧钟!
耶律鲁看着那堵移动的、散发着暗金光泽的刀林,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沉重震动,面如死灰。他引以为傲的“狼卫”令牌,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倨傲,在岭南王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这碾压性的武力面前,彻底粉碎!
“耶律鲁,”陈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死寂的议事堂,“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燕云十六州,是我华夏故土,一寸山河一寸血!他若有胆来取,本王在雁门关外,等着他的狼旗!至于崔浩…他的人头,本王不日便亲赴京城摘取!滚!”
一个“滚”字,如同雷霆炸响!耶律鲁浑身一颤,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三百“破甲”陌刀散发的森然杀意下,连滚带爬地带着面无人色的随从,仓惶逃离了这座已成为他们噩梦之地的将军府。
寒风卷过空旷的广场,吹动着王贲陌刀上的血槽,发出呜呜的低鸣,如同胜利的号角。陈锋负手立于堂前,遥望北方无垠的黑暗。暗室血契已碎,契丹惊魂夜遁。一个隐藏的致命毒瘤被剜除,而岭南的北伐之路,前方再无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