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碎裂的冰凌,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黑石洼的粮囤与守军。双旗镇守将李崇瘫软在冰冷的城砖上,绝望地看着那片吞噬了他最后希望的翻滚汪洋。
就在此刻,西南方向的晨光被一片移动的金属森林割裂——王贲独臂高举那柄暗金色的“破甲”陌刀,刀锋直指因洪水浸泡而地基松动的双旗镇城墙!
“陌刀营——破城!”王贲的咆哮压过了洪水的余威。
城墙上的守军肝胆俱裂,昨夜水淹粮仓的天威犹在眼前,此刻那森然推进的陌刀方阵更似死神亲临!然而,更令李崇魂飞魄散的景象出现在岭南军阵后方——数十架前所未见的巨型投石机正被力士缓缓推动,那粗如梁柱的抛臂,那寒铁铸造的配重箱,无不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黑石洼的浊浪尚未平息,翻滚的泥水中漂浮着破碎的粮袋和守军尸体。双旗镇高大的城墙在洪水的浸泡下,墙体洇出深色的水渍,夯土基座被泡得发软,往日坚不可摧的巨兽此刻仿佛被抽去了筋骨,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虚弱。
就在这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中,西南方向的平原上,死亡的气息再度凝聚!
“咚!咚!咚!咚!”
沉重而统一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敲碎了黎明的死寂。王贲一马当先,手中那柄暗金色的“破甲”陌刀在初升的朝阳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他身后,五千陌刀营精锐列成森严的方阵,人人手持新铸的“破甲”,刀身笔直如尺,刃槽隐现寒芒,刀背三道凸起的龙脊加强筋赋予它无与伦比的刚性与破甲威能!沉重的陌刀斜指地面,随着步伐移动,暗金色的刀林反射着刺目的光,如同一片移动的金属荆棘,向着饱受水浸的双旗镇南墙碾压而去!
城墙上,侥幸未被洪水波及的守军目睹此景,无不骇然变色!昨夜天威般的水淹已击垮了他们的意志,此刻这沉默推进的陌刀森林,更似阎罗殿前索命的鬼卒阵列!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弓箭手!放箭!快放箭!”李崇强撑着一口气,嘶声咆哮,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稀稀落落的箭雨从城头抛射而下,却大多徒劳地撞在陌刀手精良的复合鳞甲上,发出叮当脆响后滑落。少数穿透甲胄缝隙的箭矢,亦无法阻止这些沉默屠夫分毫!陌刀方阵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杀戮机器,顶着箭雨,步伐不减,直逼城墙根下!
然而,真正让李崇瞳孔收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出现在陌刀方阵之后!
数十架前所未见的庞然巨物,正在力士的号子声中被缓缓推至阵前!这些投石机远非守军见过的任何款式——主体骨架由粗如梁柱的百年铁桦木榫卯嵌合而成,关键受力处包裹着冷锻的百炼钢箍!最骇人的是那长达数丈的抛臂,通体竟由手臂粗的熟铁条与坚韧兽筋反复绞缠胶合而成,呈现出一种力量与韧性完美结合的乌黑光泽!抛臂末端悬挂的不是寻常的网兜,而是一个个寒铁铸造、密布配重凹槽的方形巨箱!每一架投石机旁,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力士正喊着号子,利用复合滑轮组将沉重的石弹或特制的铁皮火油罐装入抛筐!
“那…那是什么怪物?!”副将声音发颤,指着那些巨兽般的器械。
李崇脸色惨白如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想起昨夜洪水前,探马回报岭南军曾大规模征调滁州铁匠,甚至岭南的匠作大匠也星夜驰援…原来是为了此物!这绝非临时拼凑,而是早有预谋的杀戮重器!
“目标——南墙水浸区!三轮急速射!放!”陈锋立于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玄色王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冰冷,精准锁定了南墙那几段被洪水泡得颜色最深、墙体已微微内凹的脆弱区域。昨夜水淹粮仓,今日轰塌城墙!这双旗镇,他要从里到外彻底碾碎!
“轰!轰!轰!轰!”
大地在颤抖!数十架“雷神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沉重的配重箱轰然坠落,粗壮的铁木抛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猛地将筐中巨石或熊熊燃烧的铁皮火油罐抛射而出!
巨大的石弹划破长空,带着沉闷的呼啸,狠狠砸在饱受水浸的南墙之上!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被洪水泡软的夯土墙体如同酥脆的糕饼,瞬间被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砖石混合着泥浆四溅飞射!附着在墙体表面的包砖如同纸片般剥落!
紧接着,燃烧的火油罐凌空砸落!
“轰隆——!”
炽烈的火焰混合着粘稠的黑油在墙体上爆裂开来!高温炙烤着潮湿的墙体,水汽被瞬间蒸腾,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冷热剧变之下,被水浸透的墙体内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粗大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墙面上蔓延、炸开!
三轮齐射,仅仅三轮!
“轰隆隆——!!!”
南墙最薄弱的一段,在巨石持续的钝击、火油的爆燃炙烤以及自身水浸软化的三重摧残下,终于彻底崩溃!长达十余丈的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轰然向内崩塌!烟尘混合着泥浆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豁口!断壁残垣之下,是守军被掩埋的绝望惨叫!
“陌刀营!锋矢阵型!目标——豁口!凿穿!”王贲的独臂猛地挥下“破甲”陌刀,刀锋直指那弥漫着死亡与机遇的烟尘!
“杀——!”
五千陌刀精锐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压抑已久的战意与手中神兵的锋芒合二为一!沉重的步伐陡然加速,暗金色的刀林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踏过遍地泥泞与碎石,向着那道刚刚被“雷神炮”撕裂的城墙豁口,狂涌而入!
双旗镇内,已是炼狱景象。洪水虽未直接灌入主城,但粮仓被毁的绝望和城墙崩塌的巨响,彻底击垮了守军的意志。溃兵如同无头苍蝇在街巷间奔逃哭喊,将恐慌传播到每一个角落。
“顶住!给老子顶住!后退者斩!”李崇双目赤红,亲自带领最忠心的亲卫营“铁山都”,试图在豁口后方狭窄的街巷结阵,阻挡陌刀营的推进。他手中长槊挥舞,接连刺死两名溃逃的士兵,鲜血染红甲胄,状若疯魔。他知道,一旦被陌刀营冲垮这最后的防线,全城将彻底沦陷!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如同战鼓,踏碎了街巷的混乱。烟尘弥漫的豁口处,暗金色的刀锋撕裂了烟幕!
王贲一马当先,独臂挥舞着“破甲”陌刀,面对“铁山都”仓促架起的长枪重盾阵,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破!”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王贲身先士卒,手中“破甲”带着一道凄厉的暗金弧光,悍然劈下!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与血肉破碎声同时响起!精铁打造的塔盾连同后面持盾士兵的手臂,被“破甲”如同切朽木般从中劈开!盾后的长枪手还未来得及刺出,便被余势未消的刀锋斜肩带背斩成两段!滚烫的鲜血和内脏泼洒一地!
这非人的一幕,让结阵的“铁山都”士兵瞬间窒息!
陌刀营的杀戮机器已经开动!前排陌刀手面对刺来的长枪,不闪不避,手中“破甲”或劈或撩或横扫!刀光过处,精铁枪杆应声而断,厚重的札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刀背的龙脊加强筋赋予了它恐怖的破甲动能,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敌人凄厉的短嚎!狭窄的街巷成了死亡走廊,暗金色的刀林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铺满了青石板,鲜血汇成小溪流入两侧的排水沟!
“铁山都”的防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迅速消融!李崇睚眦欲裂,看着自己倚重的精锐在对方那恐怖的兵器面前如同麦秆般倒下,心胆俱寒!
就在此时,更致命的打击从城内爆发!
“崔浩老贼卖我等求荣!降岭南王不杀!”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混乱的守军后方响起。
“李崇欲拉全城为他陪葬!开西门!迎王师!”
“世家老爷们早跑了!留下我等送死!”
无数煽动性的呼喊如同毒蛇般钻入濒临崩溃的守军耳中。昨夜洪水前,“青蚨”密探便已潜入城中,此刻陈锋洞悉世族关联的知识发挥了作用!他们精准地找到城内与崔浩有隙、或与李崇不睦的军官、世家残余势力,将早已备好的谣言如同毒种般撒下!
绝望中的士兵,最易被煽动!
“妈的!不打了!开城门!”
“投降!我们投降!”
西门附近,一队原本奉命增援豁口的守军,在几个被“青蚨”策反的低级军官带领下,突然调转矛头,砍杀了督战将官,疯狂地冲向西门绞盘!
“拦住他们!”李崇目眦欲裂,分兵去拦。
城内瞬间大乱!投降派与死忠派在街巷间爆发惨烈的内讧!西门在厮杀中被轰然打开!早已等候在外的岭南军玄甲重骑,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顺着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
内外交攻,大势已去!
李崇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岭南军旗,听着满城的喊杀与投降哭喊,又望向西门方向席卷而来的玄甲洪流,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拄着长槊,环视身边仅剩的数十名亲卫,惨然一笑:“悔不听叔父之言…陈锋…真乃妖孽…” 他猛地调转槊锋,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主帅自戕,双旗镇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彻底消散。当正午的阳光驱散城头最后一丝硝烟时,那面玄色的岭南王旗,已取代了残破的大周龙旗,在双旗镇最高的望楼之上,迎着凛冽的北风,猎猎招展!
陈锋踏过遍地狼藉的南城豁口,脚下是浸泡过洪水又被鲜血浸透的松软泥土。他弯腰拾起半截崩断的墙砖,指尖捻动,夯土便如沙砾般簌簌落下。昨夜洪水为引,今朝“雷神”破甲,“破甲”陌刀裂阵,人心蛊惑乱敌,环环相扣,终将这京畿最后的屏障碾为齑粉!
他抬首,目光越过匍匐满地的降卒与忙碌肃清的岭南将士,投向南方天际线。那里,大周京城的轮廓仿佛已在初冬的薄雾中若隐若现。陈锋缓缓摊开手掌,任由风将指间的沙土吹散,如同拂去那腐朽王朝最后的尘埃。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领耳中,带着一种掌控天地的冰冷与笃定,“‘雷神炮’营前移,陌刀营换装休整。三日后,兵锋直指——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