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州城头，朔风卷动玄色蟠龙旗，猎猎作响如同金铁交鸣。城外焦土上，焚烧室韦前锋尸骸的烈焰已化作缕缕青烟，空气中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尽，新的阴云已从北方天际滚滚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城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落下。五万室韦狼骑主力，如同黑色的怒潮，在荒原上铺展开来，刀矛如林，杀气盈野。簇拥在中军那杆狰狞狼头大纛下的，正是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的室韦左贤王兀立赤！他身旁，十余名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静立如山，兜帽下隐约可见两点幽绿的寒芒，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长生天大萨满兀骨都及其座下最精锐的巫祭！
“呜——呜——呜——！”
苍凉而充满蛮荒气息的牛角号声撕裂长空。室韦军阵如同蛰伏的巨兽，缓缓分开一道裂口。数百名被剥去上衣、反绑双手的周人百姓被粗暴地驱赶至阵前，哭嚎声与室韦骑兵的狞笑混杂在一起，刺耳欲聋。兀立赤猛地抽出金刀，刀锋直指怀州城头，嘶哑的咆哮响彻战场：“杨铮！交出巴图尔首级！开城献降！否则——”
他金刀狠狠下劈！
“杀！”
数名室韦骑兵狞笑着挥动弯刀，雪亮的刀光闪过，数颗惊恐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冻土上，瞬间凝固成刺目的暗红冰晶！
“每过一刻钟，杀百人！直到杀光这些周狗！直到你开城！”兀立赤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带着丧子之痛催生的极致疯狂。
城头上，虎贲新卒们目眦欲裂，握刀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李二牛银鳞甲下的肌肉紧绷如铁，左肩崩裂的伤口在愤怒刺激下传来钻心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灼烧的怒火！他死死盯着城下那杆狼头大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杆大旗连同下面的蛮酋一同嚼碎！
“将军！末将请命！带一队死士冲出去救人！”王铁柱双目赤红，手中半片藤牌边缘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不可！”杨铮冰冷的声音如同磐石，压住了城头翻腾的怒火。他玄甲覆身，按刀立于城楼最高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惨剧，又落回中军那簇幽暗的黑袍身影上，最终停在兀立赤身旁一个身形格外枯瘦、手持嵌满诡异兽骨法杖的黑袍人身上——大萨满兀骨都！“敌酋以百姓为饵，激我军出战，其锋正锐，城外野战，正合其意。萨满未动，必有诡谲后手！”他猛地一挥手，“传令！黑旗弩营，上破甲重弩！目标——萨满！”
“诺！”传令兵飞奔而去。城墙上，数十架狰狞的破甲重弩被迅速推上射击位，碗口粗的弩箭闪烁着寒光，冰冷的箭头死死锁定远处那簇黑袍。
“杨铮！你怯了？！”兀立赤的狂笑如同夜枭嘶鸣，“周狗的懦弱，只配做我室韦儿郎的刀下鬼！大萨满！让这些南蛮见识见识，长生天的怒火！”
兀骨都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手中兽骨法杖顶端的惨白头骨空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两点幽绿的磷火！
“嗡——！”
一股无形的阴冷波动以法杖为中心，如同瘟疫般瞬间扩散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城上守军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骤然攫住了心脏，呼吸为之一窒！同时，城下残余的数百名周人俘虏，双眼猛地被一片混沌的灰白覆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竟悍不畏死地抓起地上的石块、木棍，如同行尸走肉般，疯狂地扑向怀州城门！
“控心邪术！”杨铮瞳孔骤缩，厉声暴喝，“弩营！目标黑袍萨满！放！！！”
“嘣！嘣！嘣！嘣——！！！”
数十张破甲重弩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咆哮！数十道撕裂空气的乌光，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跨越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笼罩向兀骨都及其身旁的巫祭！
“噗！噗！噗！”血花在黑袍上炸开！三名巫祭哼都未哼一声便被螺旋三棱箭簇撕成碎片！然而，就在弩箭即将贯穿兀骨都身体的刹那，他身前的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起来！
“叮！叮！叮！”数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足以洞穿重甲的破甲弩箭，竟被一层无形屏障硬生生弹开，只在扭曲的空气中留下道道涟漪！
“桀桀桀…”兀骨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干涩笑声，法杖顶端的磷火骤然暴涨！城下那些被操控的百姓，冲锋速度陡然加快一倍，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疯狂地用血肉之躯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同时，室韦中军，数十面巨大的皮鼓被疯狂擂响！前排重甲狼骑发出震天的战吼，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踏着被操控百姓的尸体，开始向怀州城墙发起冲锋！云梯、冲车如同狰狞的巨兽，在狼骑的推动下缓缓逼近！
“掌心雷！目标城下控心傀儡！放！”杨铮的声音冷酷如冰，没有丝毫犹豫。
“掷雷！”李二牛早已按捺不住，第一个怒吼着跃上垛口！左臂因伤动作微滞，但投掷的右手却稳如磐石！一枚冰冷的铁疙瘩划过一道死亡弧线，直坠城门下人群最密集处！
紧接着，数十枚“掌心雷”如同冰雹般从城头各处砸下！
“轰隆——！！！”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城门下方轰然炸响！火光冲天！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碎瓷铁砂横扫四方！那些被操控的百姓连同扑上来的室韦前锋，瞬间被撕成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碎石漫天飞溅！厚重的城门被震得嗡嗡作响，门板上瞬间布满焦黑的痕迹和迸溅的碎肉！
“啊！周人的妖法！”冲锋的室韦狼骑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打击震得人仰马翻，冲锋势头为之一滞！阵中响起一片惊骇的呼喊！
“弩营！换火油箭！目标云梯、冲车！”
“弓手！覆盖射击！压制后续梯队！”
杨铮的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一条条飞速下达。城头守军从最初的震撼中迅速恢复，破甲弩换上浸满火油的巨箭，弓手张弓如满月，箭雨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火油箭钉在云梯和冲车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后续的箭雨则无情地收割着暴露在射程内的室韦骑兵。
“大萨满！”兀立赤目睹前锋惨状，目眦欲裂，冲着兀骨都嘶吼，“破了他们的妖器！”
兀骨都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城头此起彼伏爆炸的火光，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他猛地将法杖狠狠插入地面，双手急速结出一个个诡异繁复的手印，口中吟诵起古老晦涩的咒语，声调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厉鬼嘶嚎！
“呼——！”
一股远比之前更阴冷、更凝实的灰色气流自法杖顶端喷薄而出，瞬间弥漫开来！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城头正在装填“掌心雷”的士卒，动作陡然变得迟滞无比，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连那些呼啸而下的箭矢，速度都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妖术压制！是那老鬼！”李二牛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肩头，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左肩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眼睁睁看着几名动作稍慢的投雷手，被城下趁机射来的淬毒狼牙箭贯穿咽喉！
“丙七队！掩护投雷手！”王铁柱顶着巨大的压力，嘶吼着举起残缺的藤牌，死死护住身边几名新兵。刘三指则如同鬼魅般在垛口间穿梭，手中铁钳精准夹断射来的箭杆。
“哼！”城楼之上，杨铮冷哼一声，眼中寒光爆射，“等的就是你这老鬼全力施法！黑旗神射手！目标——黑袍老鬼！破气箭！放！”
“嗖！嗖！嗖！”
三道乌光，远比普通弩箭纤细，却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穿透了那粘稠的灰色气流，直射兀骨都面门、咽喉、心口三处要害！这是以特殊金属打造、专破内家真气和诡异力场的“破气箭”！
兀骨都幽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根本没想到对方竟有能穿透他“凝滞力场”的箭矢！仓促间，他只来得及猛地偏头，同时竭力扭转身躯！
“噗！”一支箭矢擦着他干枯的脸颊飞过，带走一片皮肉和半只耳朵！
“噗！”另一支箭狠狠扎入他的左肩，透骨而出！
“呃啊！”兀骨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法杖顶端的磷火剧烈摇曳，弥漫的灰色气流瞬间溃散！城头那股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
“就是现在！”李二牛感觉身体一轻，积压的怒火与战意轰然爆发！他猛地抓起两枚“掌心雷”，用牙咬掉保险，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兄弟们！给老子炸碎那些装神弄鬼的杂碎！掷雷——！”
“掷雷！”
“炸死他们！”
憋屈已久的虎贲、黑旗营士卒如同出闸的猛虎，数十枚“掌心雷”带着复仇的怒火，如同冰雹般砸向因萨满受创而陷入短暂混乱的室韦中军，尤其是那些黑袍巫祭聚集的区域！
“轰隆——！！！”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在室韦中军炸响！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那杆狰狞的狼头大纛！战马的惊嘶、士兵的惨嚎、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混杂在一起！破碎的黑袍混合着血肉残肢在火光中飞溅！大萨满兀骨都在亲随拼死掩护下，被炸飞数丈，法杖断裂，浑身浴血，生死不知！
“大萨满！”兀立赤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头盔滚落，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布满血污和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最大的依仗，竟在岭南人这毁天灭地的“妖器”下，瞬间土崩瓦解！
“杨”字将旗在城头猛然前指！
“虎贲营！黑旗营！”杨铮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卒耳畔，“开城门！随我杀——！！！”
“杀！！！”早已按捺不住的李二牛、王铁柱、刘三指三人，如同三头下山的猛虎，率领各自都尉营的银鳞甲士，第一个冲出洞开的城门！银色的洪流在初春惨淡的阳光下，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锋矢，狠狠凿入因萨满被重创而陷入混乱和恐慌的室韦军阵！
刀光如雪！分水刺毒蛇般专挑甲胄缝隙！陌刀挥舞，人马俱碎！被“掌心雷”震慑了胆魄的室韦狼骑，在岭南军这突如其来的反冲锋下，瞬间崩溃！兵败如山倒！
兀立赤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狼狈不堪地向后溃逃，回头望向那片被烈焰与死亡笼罩的战场，望向那杆在混乱中依旧挺进的“杨”字大旗，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丧子之痛带来的疯狂。岭南…陈锋…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岭南王府，澄心堂。 怀州攻防战的详细战报与兀骨都那半截染血的兽骨法杖残骸，正静静摆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陈锋负手而立，指尖正点在那片被标注为“怀州大捷”的区域。
“王爷！”林虎的声音带着海风的气息，“‘荡寇’舰龙骨合拢，桅杆已立！欧阳大匠立下军令状，七日之内，必使其扬帆津门！”渤海方向，两艘钢铁巨舰已锁死海疆。
陈锋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舆图上洛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陈珏这颗毒瘤已除，洛邑那潭死水，也该彻底搅浑了。李三！”
阴影中，李三无声浮现：“臣在。”
“将兀骨都那老鬼的‘法杖’残骸，连同左贤王狼狈溃逃的‘燕子’密绘，给本王‘送’到五皇子陈瑜的床头。再告诉洛邑的‘燕子’们…”
陈锋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刃：
“把‘五皇子勾结岭南王，暗通室韦，欲借刀杀人谋夺大位’的风，吹遍洛邑的每一个角落！本王要这龙椅之下，再无一个干净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