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的烛火彻夜未熄,陈锋指尖划过京城舆图上的“醉仙楼”与“怡然居”,寒声如铁。
“九弟的金饼,本王的刀。传令李三:盯死王瑾,斩断所有伸向岭南的手!”
京城暗夜,代号“青鸾”的舞姬将蜡丸藏入发簪,转身融入花魁游行的璀璨灯火。
而此刻,岭南转运副使王瑾的私宅内,九皇子心腹赵安正阴冷狞笑:“岭南新弩图,今夜必入殿下之手!陈锋?哼,死期将至!”
他不知道,窗外屋檐的阴影里,一道比夜色更沉寂的身影,已将他每一句狂言刻入密报。
岭南王府,听涛阁。
巨大的大周全境舆图铺满整张紫檀长案,烛火跳跃,将陈锋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蛰伏的猛兽。他指尖蘸着朱砂,在京城区域重重落下两个刺目的红点——醉仙楼,怡然居。红点如同两滴新鲜的血,在象征着权力中枢的图卷上晕开不祥的预兆。
“赤金饼三枚,岭南钱粮尽入囊中?神臂弩图样?”陈锋的声音在沉寂的阁楼里响起,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在侍立一旁的谋士杜衡心上,“本王的‘好九弟’,这是把岭南当成了他的私库,把本王当成了予取予求的死人!”
他的目光扫过“柳书生”密报上那句“岭南王?瘴疠之地,冢中枯骨耳”,眼底的寒芒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指尖在代表王瑾私宅“怡然居”的位置狠狠一按。
“金饼喂饱了狗,爪子就想伸进本王的武库。”陈锋猛地抬眼,烛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燃起幽冷的火焰,“传令‘燕子’李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王瑾这条京城来的恶犬,给本王盯死!他见过谁,收过什么,说过什么话,本王要事无巨细!还有那个赵安,九皇子门下的一条好狗……所有试图伸向岭南的手,无论来自京城哪个角落,属于哪位‘贵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五指缓缓收拢,仿佛攥住了无形的脖颈,“给本王一根根……剁干净!”
“诺!”阴影中,一个低沉肃杀的声音应下,随即是衣袂破风的微响,人影已消失在门外,将岭南王的意志裹挟进凛冽的夜风,直扑千里之外的帝都。
京城,西市。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年一度的“百花魁首”花魁游行将气氛推向沸点。长街两侧人头攒动,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缀满鲜花和彩绸的华美香车在万众瞩目中缓缓驶过,车上的花魁们或抱琵琶,或执团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接受着全城狂热的追捧。
一辆装饰着素雅兰草、显得别具一格的香车旁,“青鸢”一身水碧色轻纱舞衣,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眸。作为醉仙楼新晋的清倌人,她并非今夜的主角,只是随行伴舞之一,安静地缀在香车之后,如同衬托牡丹的绿叶。喧嚣的声浪、灼热的目光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微微垂首,步伐轻盈,舞动的袖袂在璀璨灯火下翻飞,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溪。
就在香车行至最拥挤的十字街口,人群因争相目睹头牌花魁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疯狂向前涌动的刹那!青鸢的身体似乎被汹涌的人潮不经意地狠狠撞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脚下踉跄着向旁边跌去。
“姑娘小心!”一个穿着绸衫、看似富家公子的青年恰好在她身侧,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多谢公子!”青鸢惊魂未定,借着对方的搀扶稳住身形,迅速抽回手臂,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感激。在抽回手臂的瞬间,她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极其灵巧地在发髻上一枚普通的银簪尾部轻轻一旋、一按。
动作快如闪电,隐蔽在宽大舞袖的拂动和身体失衡的掩饰下,无人察觉。
那青年公子只觉得手心似乎被对方袖中的什么东西极快地硌了一下,触感微凉坚硬,但转瞬即逝。他目光落在青鸢那双即便慌乱也难掩清丽的眸子上,还想搭讪几句,青鸢却已再次低头致谢,转身快步汇入伴舞的队伍,消失在流光溢彩与鼎沸人声之中,仿佛一滴水融入沸腾的海洋。
青年公子疑惑地摊开手掌看了看,空空如也,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寻常脂粉的淡雅冷香萦绕鼻尖。他摇摇头,只当是错觉,注意力很快又被前方香车上艳光四射的头牌吸引过去。
无人知晓,那枚看似平常的银簪内部,已被悄然置入一枚用特殊蜡封包裹的微型密件。里面详细记录了醉仙楼兵部侍郎钱惟庸随从收到蜡丸后的反应(毫无察觉),以及通过其日常行踪推断出的北境边军换防路线图的可能传递方向和时间窗口。这份情报,将随着青鸢发间的银簪,通过岭南王府在京城布下的另一条隐秘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南下。
城南,怡然居。
这座王瑾重金购置、用以招待“贵客”的三进宅院,此刻门户紧闭,高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后宅最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垂着厚重帘幕的书房内,却弥漫着压抑而兴奋的气息。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张写满贪婪与阴狠的脸。
新任岭南转运副使王瑾,脸上那副在九皇子面前谄媚卑微的面具早已卸下,此刻只剩下志得意满的潮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搓着手,肥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小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人手中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狭长紫檀木盒。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九皇子府长史周显的心腹门客,赵安。此人身材干瘦,面色焦黄,一双三角眼如同毒蛇,此刻正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幽光。他手指抚摸着木盒光滑的表面,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王大人,做得好!那批掺杂了三成陈米、霉谷的军粮,已经‘顺利’签收,发往岭南边军大营了。嘿,等那些丘八吃出问题,闹起哗变……这延误军机、克扣粮饷、激起兵变的大帽子,足够咱们那位岭南王殿下喝一壶的!”
王瑾咽了口唾沫,脸上肥肉抖动,压低声音道:“赵先生,这……这会不会太狠了点?万一追查下来……”
“追查?”赵安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谁能追查?粮是你这个‘忠心耿耿’的转运副使亲自验收入库的,押运文书是你签发的,岭南那边接收的仓曹也是‘自己人’!到时候众口一词,铁证如山!他陈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朝廷震怒,九殿下再在御前煽风点火……哼哼。”他顿了顿,眼中贪婪更盛,手指敲了敲紫檀木盒,“这才是重头戏!岭南新铸的那种射程惊人、可破重甲的神臂弩,图纸呢?殿下可等着这份大礼去工部邀功呢!”
王瑾脸上紧张之色瞬间被狂喜取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拿到了!赵先生请看!”他迫不及待地起身,从书案最底层的暗格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厚厚牛皮纸袋,双手奉到赵安面前,脸上带着邀功的谄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通了一个参与核心铸造的工匠头子,绝对真货!有了这个,殿下在军器监的地位……”
赵安一把夺过牛皮纸袋,掂量了一下,感受着里面图纸的厚度,焦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满意笑容。他打开紫檀木盒,里面铺着明黄锦缎,小心翼翼地将那袋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的图纸放入盒中,“啪嗒”一声合上盒盖,扣上精巧的黄铜小锁。
“干得漂亮,王大人!”赵安拍了拍王瑾的肩膀,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殿下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待到岭南王倒台,那岭南转运使的位置,非你莫属!到时候,岭南的钱粮赋税,还不是随你……嗯?”他给了王瑾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镇岭南、富甲一方的美好未来,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连连作揖:“全赖殿下洪福,赵先生提携!下官定为殿下效死命!”
赵安满意地点点头,将紫檀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无价之宝。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帘幕一角,警惕地看了看外面沉寂的庭院,确认安全后,才压着嗓子,声音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阴狠和刻骨的轻蔑:
“陈锋?一个被发配瘴疠之地的弃子,仗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几件新奇军械,就敢跟殿下掰手腕?做梦!”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待这份神臂弩图纸呈到御前,再配上岭南边军因劣质粮饷哗变的消息……双管齐下,我看他如何翻身!这岭南,迟早是殿下的囊中之物!至于他陈锋……哼,冢中枯骨,死期将至!”
书房内,烛火将两人密谋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赵安得意的狞笑和王瑾压抑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阴谋气息。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书房窗外,那飞檐斗拱的阴影最深处,一道比夜色更沉寂、几乎与建筑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屏息凝神。
夜风吹过檐角,发出轻微的呜咽。屋内两人每一句压低却清晰的狂言,每一个充满恶毒快意的音节,都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被窗外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耳朵捕捉,一字不漏地刻入心间,再转化为冰冷的情报密码。
当赵安抱着紫檀木盒,满怀志得意满踏出书房,准备将这份“大礼”连夜送入九皇子府时。屋檐上的黑影,如同真正的夜燕,在更深的夜色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滑下,轻盈落地,没有惊动一片瓦、一粒尘。
岭南王府最锋利的暗刃,“燕子”李三,已锁定了下一个目标。他怀中那份记录着王瑾与赵安全部阴谋的密报,其价值,足以在帝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那份被赵安视若珍宝的神臂弩图纸,在李三眼中,已然成了岭南王反击九皇子的绝妙诱饵。
暗夜无痕,谍影惊雷。京城的棋局,随着岭南王的落子,杀机陡然炽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