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铜钟撞碎槐花甜香,鼓楼檐下“三”字莲幡飘得诡异——幡角暗红如凝血,被风掀动时,像有无数细指在抖。
巷口扫帚刮地声刺耳。邓文迪佝偻着五短身子,簇新锦袍早被污泥浸透,前襟沾着茅厕秽物,是王二婶方才“失手”泼的。“磨磨蹭蹭!当你还是邓家公子?”王二婶枣木扫帚抽在他肥臀上,竹扫帚应声断成两截。他捂着屁股龇牙,小眼睛偷瞟潘金莲,刚冒色心就被薅住鼠须,脸狠狠按进根须焦灰堆:“给我啃灰!让你记牢谁是爷!”黑灰呛得他直翻白眼,孩童们拍掌哄笑,倒成了风雨欲来前的杂音。
“老陈头三更敲鼓,说是‘醒莲’。”潘金莲指尖点着笔记,素银珠花颤得厉害,“我爹记‘莲种九相·三曰莲鼓’,鼓音能催人心底恶念,好人转瞬成疯魔。”
裴如海桃木剑蘸着清莲露,剑刃映出鼓楼飞檐:“瓦子巷孩童说,夜鼓声裹着哭腔,听着像无数人指甲刮木。”
阿木拄桃木拐杖挪向台阶,瘸腿碾过碎石:“昨儿绕到楼下,老陈头哼的调子……像根须钻骨头缝。”
话音未落,“咚——”一声鼓响炸起!
震得人耳膜生疼。卖糖葫芦老汉突然举杆砸头,血珠混着糖渣滴在青石板;卖菜妇撕扯邻人头发,指甲嵌进对方皮肉;连雪团都炸毛低吼,绿瞳映出鼓楼上扭曲的影——老陈头背身击鼓,影子被根须缠成茧,随鼓点抽搐。
“鼓声控心!”韦长军金焰骤亮,却见邓文迪被鼓音激得红眼,攥断扫帚冲王二婶狂吠:“拆你清莲坊!”王二婶反手一帚柄砸他后脑勺,趁他晕乎薅住后领,将他脸摁进焦灰堆碾:“还敢撒野?”
鼓点越发急促,“咚咚咚”像砸在喉头。护鼓兵眼神发直,长刀劈向裴如海。他剑脊扫断对方手腕,清莲符“啪”贴眉心,红光炸处,兵卒瘫坐吐舌:“刚、刚想砍死亲娘……”
鼓楼上老陈头猛地转身。他脸上青筋如蛛网,涎水顺着下巴滴,鼓槌缠着根须,每砸一下鼓面,那暗黄皮鼓就抖一下——突然裂开!露出层层叠叠的莲瓣,瓣心暗红蕊如活心搏动,每片瓣上都嵌着细小眼珠,正随着鼓点转,映出巷子里每个人的脸。
“政和三年的孩子眼!”潘金莲珠链抖得撞出脆响,“他用孩童眼珠嵌莲瓣,借鼓声催怨魂!”
“尝尝被背叛的滋味!”老陈头疯笑,鼓槌砸得更狠,“当年他们就这么看着我们被埋进莲池!”他突然将根须鼓槌刺进心口,根须从伤口钻出,与鼓内莲瓣缠成一团。整面鼓腾空而起,莲瓣张开如血盆,射出无数红光刺向韦长军。
金焰鞭抽向莲瓣,竟被弹回!鼓面尖啸刺破耳膜,春生攥拳瞪莲儿,指节泛白似要下狠手。“快闻断莲草!”潘巧云将药草塞向孩子们,苦味冲得春生喷嚏连连,他惊出冷汗:“刚、刚想推莲儿进池……”
“唱《莲儿歌》!”潘金莲突然高喊。春生先起调,童声脆如清泉:“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莲儿、阿木跟着唱,纯净歌声漫过鼓噪,鼓面眼珠纷纷闭上,莲瓣簌簌蜷缩。
“就是现在!”韦长军金焰化作火星,顺着歌声纹路钻进莲瓣缝。“噼啪!”莲瓣焦黑蜷缩,活心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化作灰烬飘散。
老陈头倒在鼓楼,望着孩童们咽气:“对不住……我也是被它逼的……”
鼓声歇,混乱止。邓文迪从灰堆抬头,满脸黑灰刚想喘,就被王二婶一脚踹屁墩:“鼓楼台阶缝没刷净,用舌头舔!”他吓得趴在地上,用袖子拼命擦,惹得孩子们笑成一团。
莲幡“啪”地落裴如海脚边。幡背朱砂画着“四”字,旁刻含苞莲。
韦长军望着灰烬,金焰在掌心明灭。流云遮日,暗处似有窥伺,但孩子们的歌声绕着飞檐,王二婶的骂声混着邓文迪的哀嚎——这烟火气里的鲜活,比邪祟更坚硬。
下一个“四”字,藏在哪条巷陌?他们已攥紧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