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太行山的秃岭,带来了1937年的初雪,也暂时冻结了华北战场上如火如荼的战事。
瓦窑堡指挥部里,老总披着军大衣,看着最新送来的战损报告和敌情通报,眉头紧锁。
他将手中的伤亡统计表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座的各级指挥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同志们,初步统计出来了,这一仗,从北线到南线,我们各部加起来,伤亡在一万两千人左右,而小鬼子的损失,初步估算,也在一万三千人往上。”
他顿了顿,让这个数字在每个人心中沉淀了一下。
“一比一。”老总的手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听起来,我们没吃亏,甚至还有点‘赚了’。
放在几年前,我们想用一条命换鬼子一条命,都是一种奢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东山’的同志提供的装备、训练,是顶用的,我们战士的英勇顽强,是顶天的!”
他的语气先是肯定,但随即变得异常严肃。
“但是,我们不能光看这个数字,这一万两千个伤亡,大部分是我们各个军区的主力团、老骨干,是和我们一起从雪山草地、从敌后游击中拼杀出来的宝贵种子,他们不是在游击战中零敲碎打地牺牲,而是在堂堂正正的正规防御、攻坚中倒下的。”
老总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指着上面依然惨烈的敌我态势。
“这就是学费,是我们从游击战转向大兵团正规作战,必须交的,也是最沉重的一笔学费,我们过去擅长穿插、分割、伏击,但现在,我们要学会怎么顶住敌人重炮的轰击,怎么瓦解敌人的步坦协同,怎么在固定的战线上,用纪律和协同去消耗敌人、战胜敌人。”
“冈村宁次这次也没讨到好,他一个齐装满员的独立混成旅团几乎被打光,几个主力师团也磕掉了牙,他同样在适应我们的新打法,以后的仗,会越来越正规化,越来越残酷。”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位指挥员。
“所以,不要因为伤亡数字而气馁,更不能因为打了个‘平手’就骄傲,我们要做的,是记住这一万两千兄弟用血换来的经验教训,在这个冬天,把我们各级指挥员的脑子,从‘游击队长’彻底转变成‘正规军官’,来年开春,我们要用更小的代价,让冈村宁次付出更大的代价!”
话虽如此,他还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参谋长说,“代价不小啊,光是北线摩天岭一带,我们就伤亡了四千多战士,鬼子这次是下了血本,飞机、重炮、坦克,全都大量地用上了。”
参谋长递过一杯热水,语气沉重但坚定:“是啊,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正规大兵团的姿态,硬碰硬地顶住日军主力师团的正面强攻,战士们打得很苦,也很英勇。”
老总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雪花:“猫冬了,冈村宁次就算再不情愿,他的后勤也撑不住在这种天气下发动大规模进攻了,他只能停下来,这就给了我们时间。”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通过这次战役,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小股鬼子的扫荡,而是现代化的师团级、军级对抗。
我们党领导的武装,也不再是单纯的游击队,我们是正规军,是能够进行大兵团作战的正规军,战争形式变了,我们的脑子,指挥方式,也必须跟着变!”
这一点,在前线的谢毅峰感受最为深刻。
他的第九路军指挥部刚刚转移到一处背风的山谷,部队正在利用战斗间隙进行休整和补充。
虽然取得了风陵渡、鬼哭涧等一系列战术胜利,但部队在应对日军整体压上时的压力,以及自身在持续高强度机动作战中的损耗,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现代化战争的残酷。
参谋长拿着文件夹走进来,脸上带着疲惫,“司令员,各部队伤亡和装备损耗统计上来了,人员需要补充,特别是技术兵种,车辆磨损严重,油料和重炮弹消耗巨大,‘空中三蹦子’也损失了七架。”
谢毅峰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沉声道:“预料之中,冈村这次学聪明了,他的炮兵反击更迅速,侦察也更严密,我们想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穿插,难度会越来越大。”
他走到临时搭建的沙盘前,指着上面交错的红蓝箭头:“你看,鬼子现在的无线电指挥比我们想象的要灵活,我们有的,他们也在学,甚至他们底子比我们厚,接下来的仗,是硬碰硬,更是战争艺术和综合实力的较量。”
参谋长深有同感:“是啊,战争升级了,以前我们靠的是灵活机动和战斗意志,现在,意志依然关键,但光有意志不够了。我们需要更高效的指挥体系,更畅通的通讯,更专业的兵种协同,以及……更强大的后勤支撑。”
“没错。”谢毅峰肯定道,“柯老板那边已经在全力保障,但我们必须自己更快地学会消化这些新装备、新战法,通知各部队,利用这个冬天,不能光趴窝!
总结经验教训,强化训练,特别是连排级干部的指挥协同,以及各兵种之间的配合,我们要把这支机械化部队,真正磨炼地无坚不摧!”
与此同时,在北平的日军司令部,冈村宁次同样站在地图前,脸色阴沉地看着窗外的大雪。
“司令官阁下,天气恶劣,后勤车队无法通行,航空兵也无法有效出击。前线各部请求暂停攻势,转入防御。”参谋小心翼翼地汇报。
冈村沉默良久,才不甘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命令各部,巩固现有阵地,加强侦察,严防支那军偷袭。”
他不得不承认,大自然的伟力超越了任何精妙的战术,八路军顶住了他最凶猛的一波进攻,虽然对方损失也不小,但显然远未伤筋动骨,而他自己,在严寒和漫长的补给线面前,不得不暂时收起獠牙。
这个冬天,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都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季节更替。
它是一段宝贵的喘息期,一个总结经验、调整部署、积蓄力量的战略间歇。
无论是太行山深处的八路军,还是华北平原上的日军,都在默默地舔舐伤口,磨砺爪牙,准备着在来年春天,展开更加激烈、也更加现代化的殊死搏杀。
战争,已经悄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