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庭,昔日喧嚣的中心,数日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
除了王帐侍卫,大部分仆从和官员都被屏退。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弥漫着诡异气息的多阔霍营帐,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述里朵”走了出来。
她的步伐与往日截然不同。曾经的漠北王后,步履沉稳而富有威仪,带着统御草原的从容与深邃。
而此刻,她却显得有些诡异,眼神中满是漠然,偶尔闪过一丝紫色的幽光。
她没有骑马,也没有召唤任何随从,只是径直向着王庭外那片广袤的草原走去。
那里,十五万漠北中路军早已集结,战马喷着响鼻,弯刀闪着寒光。
令人心悸的是,在她身后约十步的距离,多阔霍——那位圣者,正紧紧跟着。
士兵们看到王后出现,本能地挺直了脊梁,眼中流露出敬畏与狂热。
“述里朵”走到军阵之前,目光缓缓扫过黑压压的军队。
她没有发表任何鼓舞士气的演说,只是用一种平直却清晰的声音说道:
“目标,幽州。”
简短的四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然后,她翻身上了一匹通体纯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乌云盖雪”!
“出发。”
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嘹亮的号角。在大军的簇拥下,在多阔霍如影随形的“陪伴”下,这支军队,如同黑色洪流,离开了王庭!
向着南方,向着那座雄城——幽州而去。
沿途,部落的牧民们跪伏在道路两旁,皆抬头仰望马背上那位王后。
十日后
漠北中路军主力,在“述里朵”的率领下,席卷过草原,最终抵达了幽州城北。
当那座巍峨的、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北方大地上的雄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最悍勇的漠北骑士,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敬畏。
城墙上林立的旗帜、闪烁的寒光,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
然而,马背上的“述里朵”,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勒住“乌云盖雪”,抬起手,整个行进中的庞大军队便如臂使指,瞬间停滞。
她没有立刻下令安营扎寨,而是驱动战马,缓缓向前,直至进入城头守弩的极限射程边缘才停下。
多阔霍依旧在她身后十步之处。
“述里朵”微微仰头,眺望着幽州城楼。她的目光似乎直接锁定了城楼上那个同样在观察她的身影——王晏球。
那目光中,没有对对手的审视,没有对战略要地的评估,只有一种近乎于打量障碍物的冰冷。
王晏球在城头与这道目光接触的瞬间,心中猛地一沉。
他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凶狠、残暴、狡诈的敌人,但从未感受过如此非人的注视。
那不像是一个统帅在看另一座城池的守将,更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述里朵”凝视了片刻,缓缓抬起了右手。
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跟在身后的传令兵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下达具体的作战指令——是先行试探,还是围困,或是打造攻城器械。
但她没有。
她的手臂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前一挥!
没有具体的战术安排,没有攻击重点的指示,只有一个清晰、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字:
“攻。”
“呜——呜——呜——!”
总攻的号角凄厉地响起,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杀——!”
漠北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第一波攻击,便是上万步兵,扛着数百架简陋云梯,如同决堤的蚁群,向着城墙汹涌而来。
他们身后,是推着沉重冲车的重甲步兵,以及数十座高耸的、缓缓前移的井阑——这些木制高塔上站满了弓箭手,旨在压制城头守军。
“稳住!听我号令!”王晏球身披玄甲,按剑立于北门城楼,声音沉稳如山,传遍整个城头。
守军将士屏息凝神,弓弦半开,滚木礌石紧握在手,目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弩机——放!”
王晏球一声令下,城头上经过改装的床弩、神臂弩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儿臂粗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道死亡的黑线,射入漠北冲锋的阵列。
这些特制的弩箭威力惊人,往往一箭就能穿透数人,将他们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一起,钉死在地上!
井阑更是重点照顾对象,粗大的弩箭狠狠撞击在塔身,木屑纷飞,一座井阑摇晃着轰然倒塌,上面的弓箭手惨叫着坠落。
然而,漠北人的冲锋并未停止,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前冲。
进入百步之内,城头的弓箭手开始自由抛射,箭雨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漠北士兵中箭倒地,但后续者立刻补上。
五十步!三十步!
“滚油!金汁!倒!”
滚烫的热油和用粪便熬煮的、恶臭扑鼻的“金汁”从城垛口倾泻而下!城墙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被热油浇中的士兵皮开肉绽,在地上疯狂打滚;而被金汁溅到者,伤口会迅速溃烂,即便当时未死,也难逃败血症的折磨。
刺鼻的焦臭味和恶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但这依然无法阻挡,一架架云梯重重地搭上了城墙,牙齿咬着弯刀的漠北健卒开始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擂石!滚木!”
巨大的石块和沉重的滚木被推下,沿着云梯碾压而下,无数攀爬的士兵被砸得筋断骨折,从半空坠落。
然而云梯太多,守军应接不暇。很快,便有悍勇的漠北士兵冒死翻上了城垛!
“杀——!”
等待他们的是守军密集的枪林和雪亮的刀锋。
王晏球的亲兵队长,一个沉默寡言的巨汉,手持一柄开山斧,怒吼着冲上前,一斧便将刚露头的敌军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另一边,冲车在盾牌的掩护下,终于逼近了北门城门。
“咚!咚!咚!”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敲在守军的心头,城门在颤抖,门后的顶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火油罐!目标冲车!”
守军冒着城下射来的箭矢,将点燃的陶罐奋力砸向冲车。
火油四溅,瞬间将冲车和周围的漠北士兵点燃,化作一个个惨叫的火人。
但漠北人也极其顽强,立刻有人拖着沾满泥土的湿毡扑火,后面的人接过撞锤,继续撞击!
攻城战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漠北人的攻势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无止境。
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与城墙等高,护城河早已被染成暗红色,漂浮着各种残破的肢体和器械。
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箭矢、滚油、擂石都在快速消耗。
疲惫的情绪开始在一些士卒脸上蔓延。
王晏球心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他猛地站上一处垛口,高举长刀,声音传遍整个北城墙:
“将士们!看看你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家园国土!漠北蛮子想踏过去,除非从我王晏球的尸体上,从我们每一个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陛下援军不日即至!坚持住,胜利属于大乾!”
“必胜!必胜!!”守军爆发出力气,怒吼声压过了城下的喊杀。
或许是伤亡实在太大,在夕阳西下时,漠北人终于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冲天而起的血腥气。
王晏球望着退去的敌军,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他沉声下令:“统计伤亡,抢修工事,收集箭矢,轮番休息。漠北人不会让我们安稳过夜的。”
他从没见过这般攻城的,没有试探!上来就是大军压上!
这诡异的战术令王晏球心下有些疑虑,“她到底有什么打算?!”